《笼中梦》 美丽的残次品 偌大的穹顶下,学院礼堂座无虚席,台上正是一年一度的毕业生颁奖仪式。 灯光缓缓移动,最终汇聚在一处。雷鸣般的掌声中,英兰双手接过校长亲自为他颁发的“先锋”荣誉勋章。 在刚刚结束的毕业考核中,英兰取得了全项满分的成绩,这是格威尔军事学院建校十年来的第一个人。 英兰激动地将那枚闪着金光的勋章放在左胸口,宣誓为帝国效忠,取得战争的胜利。 典礼仪式还未结束,英兰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匆忙赶到后台接听。 是帝国的KRB组织向他发来的邀请。 KRB是东国的间谍组织,世界最强大的情报机构之一。在过去二十年内,KRB的数十万名间谍渗透向世界各地,政界、商界、文艺界……几乎无孔不入,甚至深入敌人的心脏。 正如世人所说,在KRB眼中,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身为格威尔军事学院建校以来最优秀的毕业生,英兰一定会成为帝国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迎接他的是宏大的战场,广阔的世界,这个国家的未来将由他创造。 面前这座大楼旧得让英兰有些意外,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一片死寂,英兰只能听得到自己脚步的回声,压抑的气息令人心跳不由得加快。 推开门后,英兰立刻站定,庄重地敬了个礼。 房间里的众人纷纷回头上下打量着英兰,却无人发出任何声音。 面前都是他以前没有资格见过的高级将领,那些军装上的肩章和胸前的勋章标识无不彰显着身份,意气风发的劲头瞬间被紧张的情绪冲散了。 “你好,英兰少尉。我是KRB的加兰德。” 一个中校向英兰走了过来,和他握了个手。 “帝国非常认可你的能力,希望你能尽快加入到战斗当中,为KRB执行一项特别的任务,尽快挽回帝国的损失。” “是,长官。” 加兰德中校满意地点了点头,打开了英兰面前的显示屏。 画面里弹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军装的小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 “维·李贝特,是你同校的前辈,也是帝国花费了巨大时间和精力培养出的顶级杀手。” “过去两年间,她成功刺杀了西国和西国渗透在帝国内部的数十名目标,为帝国取得战争的阶段性优势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这位英雄的事迹英兰似乎略有耳闻,但亲眼见到她容貌的那一刻,他是不敢相信的。 帝国最优秀的杀手,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如此稚嫩的小女孩。 “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性和隐蔽性,组织一直和她进行单线联系。可是不久前,她突然失踪了,并且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接取组织指派的任务,组织向她传递的各种通讯暗号也被拒收了。” “可以想见,她的叛逃对帝国来说,是极其重大的损失。”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对她开展追捕行动。她有非常强的反追踪能力,也很擅长隐藏自己,很遗憾,我们派出的几位特工都相继失败了。” “但是,根据情报信息,昨天,我们在边境线附近又一次发现了她的踪迹。” “这一次,经过军部高层多方慎重考虑,我们选择了你。” “英兰少尉,你是格威尔建校十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帝国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够顺利完成这次的任务,尽快将她押送回组织。” “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一定不要让帝国失望。” “一切为了帝国!我一定不辱使命!” 英兰立刻站定,眼神坚定而专注地望着眼前的长官们,庄重而神圣地敬了一个礼。 离开学院后的第一次任务就如此至关重要,这是对他多年的努力付出最大的认可。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他会夺得一个又一个属于他的勋章,成为帝国前进道路上最锋利的刀刃。 英兰突然异常地兴奋,他握紧了拳头,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在学校无出其右的他,终于有机会可以施展拳脚,迎接更加强大而神秘的对手。 英兰接过了加兰德中校递来的那张照片。 女孩戴着格威尔的军制礼帽,金色的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脸上的皮肤干净无瑕,却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从她的五官里感受不到任何情绪,那双深邃而空洞的眼睛没有一丝光彩,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英兰。 简历显示,维·李贝特十三岁进入格威尔军事学院,十八岁毕业。毕业后开始执行各种高危任务,仅仅两年时间,就完成了四十六次刺杀任务,并且从未失手。 由衷的敬佩之余,英兰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加兰德中校带着英兰乘坐电梯,到达这栋建筑的地下最底层。 经过一番安全搜查后,加兰德中校邀请英兰进入一间控制室,从层层迭迭的密码柜中取出一盒机要文件,拿出了里面的特制光盘。 “为了保证她的身份不被暴露,组织没有留存她的影像资料。” “刚才你看到的照片,是她在格威尔学院学习期间,她的老师未经允许私自为她拍摄的。” “除了唯一的这张照片,还有拍摄的一小段视频,可以帮助你更准确地辨认。” 视频里,她还是那副样子,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宽大的作训服,站在学校一片荒芜的草坪上,呆呆地望着镜头。 一阵风吹过,金色的碎发扫过她的眼睛,夕阳勾勒出她瘦小的身影,有一种莫名的凄凉。 “开始了!” 画面外拍摄的男人兴奋地朝她挥手。 她突然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抬起头张望着什么东西。 片刻,她张开了右臂,一只鹰忽然闯入了镜头,翩然飞落在她的肩上。雄鹰展开双臂的庞大形态和她瘦小的身体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没有丝毫胆怯恐慌,反而十分认真地端详着鹰漂亮的翅膀。 那只鹰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踩着她的臂膀伸直了脖子抖了抖羽毛。 她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摸一摸它,而那只鹰倏地飞了起来,瞬间消失出了镜头。 她仰起头看着雄鹰渐渐远去,翱翔在冬天落日的余晖中,看了许久许久。 英兰实在不敢相信。 一个是乖巧稚嫩的小女孩,一个是杀伐决断的顶尖杀手,巨大的落差给他带来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可英兰转念一想,自考入格威尓以来,他也同样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历尽千辛万苦才获得了今天的成就。 勋章在胸前折射出冷光,英兰的指尖摩挲着金属边缘的纹路,那个形状已经成为烫在皮肤上的烙印。 是帝国让他实现了如此蜕变,他愿为帝国献上永远的忠诚,奉献自己的一切。 他憎恨、厌恶、鄙夷那些背叛者。 “请你注意,接下来是绝密资料。” 显示屏中弹出一份资料。 二十年前,一个完整又庞大的联邦分崩离析,分裂为东、西、南三个国家。 此后,三个国家之间进入了长达二十年的相互对峙、相互竞争的局面,危机和冲突从未停止。 其中东西两国之间的摩擦冲突尤为激烈,资源分配不均和经济发展差距的矛盾越加凸显。 终于,在不久前,两国彻底爆发了战争。 而二十年间,东西南三国通过各种手段不断加强自身国防建设。在此期间,东国与南国秘密联合开展了一项关于人类生物学异化的实验,征集了两国十岁左右的儿童作为实验志愿者。 她——竟然就是最成功的实验体之一。 大量的信息冲击着英兰的认知,他一时间无法完全消化。 资料显示,实验创造出的异化人类,实现了进化规律的突破。 她的身体具有极低的染病率和极高的自愈水平,敏捷的躯干、持久的耐力,惊人的爆发力和绝佳的动态视力,并且对方向高度敏感,她天生就是一个战士,一个完美的暗杀者。 她……还是人类吗? 不,这上面写着……“否”。 她只是帝国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军备竞赛中耗费巨大成本制造出的杀人武器。 她被否认了身为“人类”的资格。 一篇西国的报道记载,过去两年间,西国四十多名政界要员和军队高级将领以及潜伏在东国各界的精英卧底相继被秘密杀害。西国政坛一直笼罩在在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巨大阴影中,国家安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一名“没有影子的恶魔”始终蛰伏在他们之中,随时随地可能会出现他们的身边,夺取他们的生命。 直到现在,也从未有人见过恶魔的真实面目。 不久前,西国曾组建特别行动小队对“恶魔”展开猎杀,至今仍没有结果。 回想视频里的画面,英兰一时无法将那个稚嫩的少女和这位“没有影子的恶魔”联系起来。 在镜头前,她也会拘束、紧张,与普通人并无什么差别。 一张张暗杀名单飞快地从英兰的眼前划过。 每执行一次任务,她都要完成侦察,追踪,埋伏,暗杀,提前规划撤离路线,最后还要在极端危险的环境中艰难求生。她绝对称得上一名顶尖的杀手,是帝国的英雄。 可是为什么在东西两国开战的紧要关头,她选择了叛逃? 最后一条信息显示,她可以与鸟类交流。 好神奇…… 确实……鹰这种孤傲的鸟,很少会与人类亲近,却愿意停留在她的肩上。 英兰继续向下翻阅,却显示文件已被删除。 “她是我们取得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帝国绝对不能失去她!” “我非常了解她,她不会轻易被敌对国家策反,我们推测了许多原因……” 加兰德中校突然沉默了,过了许久,他点了一根烟。 “其实选择你,除了对你能力的认可,还有一个因素。” “你的身材和样貌……很像她的老师,维尔纳·维罗纳尔德中校。毕业典礼上,你站在台上发言时,我甚至有一些恍惚……” “维尔纳……不久前病逝了……肺癌晚期。我们一直没有通知她维尔纳的死讯。” “也许她探听到了一些风声,不愿意再接受任务。” 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可笑,这样顶尖的杀手,竟然是因为那浅薄的爱情才为帝国效力的吗? 英兰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人,如何算一个战士? “她现在的容貌和照片上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她的伪装水平很高,你还是需要认真辨别。” 加兰德中校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希望你此行顺利,帝国等待你凯旋的好消息。” 加兰德中校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昨天情报人员发现她的具体方位。” 显示屏上了弹出了一张地图,东西两国的边境线上画着一个精确的三角形,“我们希望你即刻启程,把她带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根据近期的情报……我真的很不理解,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最后,如果你无法将她带回,KRB希望你可以保证她的安全,并且监视她的行动,直到她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只能回到这里的时候。” 初次相遇 直升机刚飞入边境地界,就看到了一片又一片被炮火洗礼后的废墟。 根据残骸的形状可以辨别,这里原来是一座繁华热闹的小镇,现如今只剩下断裂的墙壁,残破的建筑,看不到任何还存活着的东西。 英兰跳下了直升机,徒步走向前方的废墟。 根据情报,昨天,维·李贝特就出现在这附近。 几个伪装成偷渡者的特工遇到了她,经过一番短暂的周旋后,她便再一次失去了踪迹。 距离她上次出现,过去了大概十个小时,虽然她不会走得太远,但是想要找到她,只能凭借自己的运气。 太阳马上落山,夜晚难以行动,英兰急需寻找掩体。他小心地在城镇的废墟中穿梭,最后选择了边缘地带的一座废弃工厂。 这座工厂没有被完全炸毁,还保留着一部分完整结构,非常适合掩护。 也可以说,这是一个完美的陷阱。 他想,如果维·李贝特还留在这个小镇,极有可能也会选择这里。 英兰小心地绕行,准备从工厂的侧面进入。他掏出手枪,竭力控制自己脚步的声音,认真辨别周围的环境。 安静得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英兰悄无声息地走到一面窗户前,贴近墙壁,在确认没有任何声音后,探头向室内探查。 就在一瞬间,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英兰只看到一对纤瘦的腿飞快向他的头部袭扫而来,他迅速侧身蹲下闪避,用手臂护住头,挡住了那双腿的攻击,随机举出另一只手,对着黑影连续射击了两枪。 那双腿顺势踩着英兰的手臂弹跳起来,翻身躲过了子弹的轨迹,刹时间向后翻滚了数米远,快到看不清影子。 英兰紧贴着一侧墙壁,望向那条黑影,它似乎正匍匐在地上,用工厂的楼梯掩护身体,遮挡了他的视线。 那影子很明显是一个身材纤瘦的女性,而且这敏捷的身法,难道…… 英兰迟疑了一瞬,选择继续向它射击。 黑影翻身闪躲,径直跳上了楼梯,英兰又连续射击了几次。 好快的速度……黑影十分灵敏地躲过了子弹的轨迹,从楼梯最上方的台阶一跃而下,又一次从天而降—— 那道影子像箭一般飞速向他刺来,从数米高处坠落,却轻盈得好像一只鸟一样。 英兰几乎可以确定来人的身份,他有些意外自己的好运,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目标。 她的速度虽然快,但很明显力量远不及他。近身作战对英兰来说是绝对的优势,他准备抗下这次的攻击,在她靠近的时候,找准缺口将她迅速制服。 她的手臂忽然张开,一把短刀向他刺来—— 英兰看到了那张脸,迎面向他降落。风将她的金发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五年的时间过去,她的外表确实没有过多的变化,但早已没了当年的稚嫩感。 而令人意外的是,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与那迅猛凌厉的气势与速度完全不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是无比平和的,和照片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实在判若两人。 英兰愣了一下,他完全有没想到,此时此刻,这位帝国最顶尖的特工竟然没有任何伪装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靠近的瞬间,她忽然放缓了坠落的速度,收回了她的刀。 英兰顺势抓向她的小腿,猛地用力把她拽下来,压倒在地,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头,另一只手将她的胳膊扣在她的身后。 然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她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被制服也没有任何反抗,顺从地跪在了地上。 英兰从来没有和女人交过手,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穿着黑色的紧身衣,纤薄的脊背不住地颤抖着。 她的头发摸起来很柔软,没怎么打理,非常的凌乱。与照片里光滑的长发不同,剪的有些过于短,现在只不过刚刚盖过她的耳朵。 英兰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刚才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他忍不住松了松力道。 而下一秒,她扭过手臂迅速转身,飞快扯下了英兰的面罩。 看到英兰的脸的那一刻,她弯起来的眼角忽然冻结了。 她本人要比照片要好看不少,干净又白皙的面容,线条柔美而精致,挺直的鼻梁微微翕动,薄薄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眉毛微微皱起,明亮的眼睛在夕阳的映射下散发着琥珀色的光芒。 对视的瞬间,她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迷茫,随即被疑惑和震惊填满。 她离得很近,近到可以明显地看出,她的瞳孔在剧烈地颤抖。 英兰的心怦怦直跳,那双琥珀色宝石一样的眼睛异常专注地看着自己,仿佛要将他脸上每一处细小的纹理都尽收眼底。 不知道为什么,英兰竟然有些莫名紧张,掌心已经全是汗水,索性松开了紧紧攥着她的手。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忽然,她踮起脚尖,抬手勾住了英兰的脖子,那动作看起来竟然是要拥抱他。 还没来得及反抗,一根针刺入了英兰的后颈…… 疼痛过后,一股麻木无力感迅速向全身蔓延,一声巨响后,英兰瘫倒在地。 那双迷人的眼睛仍旧一动不动注视着自己,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在闭上双眼之前,英兰莫名地想,这张脸曾经一直都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这一生,也无法忘记…… 意识一片空白,朦朦胧胧中,英兰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揉搓他的脸…… 随后,他的上衣被人解开,细腻光滑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胸膛、腹肌,一路向下,慢慢滑过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英兰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空气中弥漫着厚厚的灰尘。 四肢似乎已经恢复了知觉,英兰抬头四处观察,这里应该是这座废弃工厂的内部。 此时此刻,他正赤裸着上身,躺在一块粗糙的木板上,身下垫着他的上衣,木板旁边是两块很硬的饼干。 英兰坐了起来,忽然感觉右肩一阵撕裂的疼痛。回头看向后背,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这里是KRB在他体内植入的追踪器,应该是昏迷的时候被维·李贝特用刀剜了出来。 她……一定是逃走了。 之前也是如此,KRB派来的众多特工大概也和他一样,一次次被她轻易甩开了。 优秀的他平日在学校里几乎找不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没有想到,第一次任务就让他体会到了巨大的挫败和不甘。 不是的,他想,他只是缺乏实战经验而已。 因为她的模样和那些情报里的信息、和他的想象大相径庭,他只是一时之间被迷惑住了。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果断反应,绝不可能再心慈手软。 英兰摩挲着饼干的包装纸,细细回想昨天的场景,满脑子都是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他还沉浸在她跳起来从天而降的画面里,想起了她如此认真地注视着自己,那诧异又茫然的眼神,那双漂亮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 从来没有人如此认真地凝视过他,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她的瞳孔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念头快速闪过。 英兰越来越确信,一定在哪里见过她。他开始在脑海里检索关于她的记忆…… 手按在头皮上揉搓,又用力捶打了几下,却始终都是一片空白。 忽然,大脑仿佛闪过一丝电流,英兰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下的木板咿呀作响,一瞬间,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 灯火辉煌的礼堂里,回响着欢快动人的舞曲。舞池中央,成双入对的男男女女欢呼雀跃着旋转着相拥。 只有一个人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她格外的安静,格外的冷清。 她独自一人伫立在一旁,身着华贵的香槟色晚礼裙,金色的长发高高盘起,戴着光彩夺目的名贵首饰,白皙的皮肤上带着精致的妆容,侧脸的优美轮廓清晰可见。 她好像也觉察到了自己的目光,转身回眸,与他四目相对…… 突然,一道影子出现在他的脚边—— 英兰瞬间从回忆中抽离,被猛地拉回了现实。 他下意识举起了枪,却看到了记忆中出现的那个女人。 她站在工厂大门口,清晨的阳光将她瘦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和昨天一样,她的出现没有任何声音…… 她走了进来,扔给英兰一个水壶。 英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水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怎么没有走? 她走到英兰的身后,若无其事地剪断了他肩上全是血的纱布,然后为他换上了新的伤药。 靠近的那一刻,她身上的气息瞬间将他团团包裹。不是什么清新怡人的香水,是极其极其浓重的烟尘味。 简直难以置信……传闻中的令人闻风丧胆的“没有影子的恶魔”,正没有任何伪装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为他包扎伤口…… 英兰不敢乱动,余光偷偷向后瞥,看到了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 然而,那是一种非常温暖又柔和的气息。她包扎的动作十分的轻柔,麻利得让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英兰想起在昏迷的时候,迷迷糊糊着被人解开了衣服,一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那轻柔的触感和现在如出一辙…… 英兰本来就惊魂未定,一个应激反应将她用力推开,却不小心扯开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他直咬牙。 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坐回他的身后,检查他的伤口。 “不许再乱动了。” 那是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不是命令,也没有责备的语气,只觉得异常的悦耳动听。 她重新扯开了纱布,继续包扎起来。 英兰很难将这个人和那个“没有影子的恶魔”联系在一起,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关怀备至的同僚,体贴爱护的战友,甚至是…… 英兰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早已不由自主地卸下所有的防备。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好像完全信任她一般,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摆布。他的潜意识甚至认为,她身上那浓烈的烟尘味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固定好纱布后,她将英兰的上衣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低头清理着残留在手上的药膏。英兰转过头偷偷瞥向她,她的金发乱糟糟的散落着,洁白无暇的脸颊半遮半掩。 她察觉到了英兰的目光,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英兰从来过这种感觉,明明自己没有被捆绑住,却根本动弹不得,明明自己没有被封住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的脸有些红,是发热了吗……” 她很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英兰的额头。 “……好像没有。” 肢体接触的一瞬间,英兰浑身颤了一下。 她很认真地注视着英兰,那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像晨曦中的柔光一样扫过了他心头,宁静而温暖。 她确实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类一样,没有什么分别。 她身上的气息让他觉得平静而舒适,那双眼睛似乎从昨天对视的那一刻开始就勾住了他的魂魄,就像为他注射了一只安定剂一样,麻痹着他的神经。 有一瞬间,英兰竟然觉得自己是心甘情愿的,想让她靠近,想让她抚摸。 原来……这就是“恶魔”的特别之处,这就是她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伪装,勾人心魄的魅惑之术。 她一定就是利用这种手段,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敌人,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我很早就发现了直升机,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 她又凑近了一些,“你是……加兰德派来的?” 她的脸近在咫尺,近得可以感觉到她鼻尖的呼吸,胸口的起伏。 英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因为身体像一座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僵了在那里。 “为什么会选你……你叫什么名字?” “英兰……格威尔今年的毕业生。”他用力清清嗓子,逐渐提高了音量,“是建校十年以来第一个全项考核满分。” “你说什么?” 她突然皱了皱眉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些话……是加兰德教给你说的?” “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这可是英兰一直以来骄傲的资本,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无数个黑夜白天刻苦训练换来的成绩。在学院里,他一直都是被无数同僚追捧和仰慕的对象,从未有人质疑他的实力。 英兰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她现在的眼神,明显根本不相信这件事。 英兰取出了贴身保存的那枚“先锋”勋章,展示给她看。 她接过了那枚勋章,放在手中仔细地辨别真伪。过了许久,她抬头看向英兰,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这好像,是维尔纳的东西吧……” “老师他,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英兰张开嘴正想要反驳,喉咙却好像被堵住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眼底的湖水 英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空气忽然凝固住了,英兰感觉到,她身上那种柔和的气息冷了下来。 她突然捂住头,闭上了眼睛,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手臂开始止不住颤抖,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原来,原来是这样…… 英兰终于明白过来,昨天,她一直在这里等他,引诱他到这座废弃工厂,然后接近他。 而在看到英兰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好像被吓到了,也许就是长官说的,她和维尔纳老师太像了。 她在这里守了他一个晚上,为他包扎了伤口,为他准备好口粮和水,甚至……摸他的脸……还脱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英兰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在那之后他陷入了深度昏迷,什么也感知不到,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似乎平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将勋章塞回英兰手里。 “如果这枚勋章是你的,你可能……不是学校第一个……” 英兰忽然觉得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他觉得这个女人愚蠢、痴迷又固执,始终不肯接受现实。 英兰正要开口争辩,突然间,她好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一样,迅速从木板上弹了起来,转身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下一秒,她张开双臂,猛地向英兰扑了过来。 英兰没有任何防备,被她撞倒在地,她瘦弱的身体居然可以爆发出如此强大的能量,将他宽厚的身躯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她收紧了双臂,将英兰的头紧紧地护在她柔软而滚烫的怀抱里。 英兰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头顶传来的飞机轰鸣的巨响。 三架、四架、五架…… 那些飞机就好像从颅顶飞过一样,英兰感觉自己的心肺快要被震碎了,巨大的尾桨旋转声伴随着她的心跳声向他传来。 数架飞机低空飞过这片废墟,向西驶去。 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她慢慢松开了手,从英兰的身上坐了起来,抬头张望着窗外那些远去的飞机。 英兰心有余悸地坐起身。 下一秒——她突然又一次用力扑过来,将他压倒在地。这一次,她的双手死死按在英兰的耳朵上…… 炸弹坠落的轰隆声从远处传来,不断冲击着耳膜,好像一击击巨锤砸向大地,要将大地崩裂成碎片,一声声犹如来自地狱的钟声,宣告末日的到来。 地面开始剧烈的晃动,工厂内瞬间尘土飞扬,随之而来的,是玻璃爆裂的声音。 窗户被震碎的瞬间,英兰立刻用力弹起身来,翻身把她反压在身下,抱着她的头严严实实护在怀里,为她遮挡住四处飞溅的碎片。 英兰从来没有和一个陌生女性贴的这么近过,他可以完全地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那种异于常人的热度。 她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汗水,额头还有几道黑色的指印。金色的碎发垂落,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清澈透亮,好像一汪平静又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好像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她的双手仍旧紧紧地捂在英兰的耳畔,温热的呼吸抚过他的鼻尖,纤薄的嘴唇上有些干燥的裂纹。 胸腔内的心脏疯狂地敲击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强烈的震动,如同一只狂躁的野兽在体内肆虐,要冲破胸膛的束缚。就连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都无法盖住那强烈的脉搏跳动。 整个世界都在颤抖,他的心海也在汹涌荡漾。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心跳瞬间加速到了极限,一股炽热而强烈的力量在他的体内汹涌澎湃,全身都在燃烧,莫名的兴奋,莫名的紧张……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忽然,她的瞳孔猛地扩张着,颤抖着。英兰感觉到,她的呼吸好像停滞了。 她张开嘴,对英兰说了几个字。 口中的气息扑面而来,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耳边只有一声又一声爆炸传来的回响。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工厂内烟尘滚滚,顶部摇摇欲坠。 英兰抓准爆炸的间隙,挣扎着将她抱起,径直冲出工厂,一路躲闪奔袭,终于到一处空旷地带。 这里是东西两国的交界处,向西望去,远方不远处的城镇中,爆炸后燃烧的浓烟连接天际。 英兰清楚地看到,城镇中最高的建筑物——高塔的顶部被炸成了碎片,正在慢慢地坍塌坠落…… 随着飞机渐渐飞远,两国间新一轮的对抗开始了。 英兰轻轻将她放了下来,她踏到一块石头上,遥望着前方的战场,心事重重地垂下头。 片刻后,她开始整理身上的装备,似乎是要动身出发。 又忽然,她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英兰。 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头发卷了起来,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英兰顿时呆住了。 这原本就是他想问的。 英兰想起了那段模糊的记忆里礼堂晚宴上贵族小姐一般装束的她,如果不是长着同一张脸,那和现在狼狈不堪的模样简直没有任何关系。 从昨天开始,英兰就感觉到这段记忆的异样感,但又想不出哪里奇怪。 如果那些记忆是真的,如果他们确实曾经认识,英兰不得不开始怀疑,为什么长官没有告诉过他这个如此重要的信息。 “可能……可能是在学院的舞会上见过。” 英兰只能这样猜想。 “舞会……” 她望着英兰,语气格外的平静。 “可我好像记得,是一个婚礼。” 她走了过来,仰着头直视英兰。 “就在不久前,在西国一个小镇的私人酒庄里。” 英兰愣住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 “……是我记错了,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 “刚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英兰,格威尔刚刚毕业的陆军少尉。” 英兰看着她的眼睛,非常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建校以来唯一的毕业考核全项满分,这一点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你为什么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英兰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她低头收回了视线,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没想到这么快的时间,学校就出了第二个……” “什么意思?第二个?” 英兰立即打断了她,“那第一个是谁?” “是……维尔纳老师。” “你——” 英兰皱紧了眉头,事实就摆在眼前,她竟然还是不肯相信。 英兰觉得这个女人已经固执到无可救药,大概可能由于过度悲伤出现了某种精神问题,认知出现错乱。 “太可惜了,不是吗?” 她呆呆地望着远方的夕阳,在口中默默念着。 “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不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却在我这样的人身上白白耗费青春……” 英兰沉默了。 他终于察觉到,她身上的那种感觉并不是冷静或淡漠,而是一种颓丧,充满迷茫的颓丧。 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他,无法忍受这样的人成为他的对手。 “你刚刚为什么要保护我?你根本没有背叛帝国,对不对?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在帝国最需要你的时候叛逃?” 英兰用力拽起她的手臂,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别再胡思乱想了!你有那么强大的能力,明明可以加快结束这场战争!什么理由都不应该阻碍你!” 她的瞳孔在剧烈的颤抖,看得出来,她在动摇。 可是片刻间,眼底的波光又恢复了平静。 “你的任务……是来劝说我的吗?” “你忘记了吗?你是一个军人,你必须负起自己的责任,你刚刚也看到了刚才的轰炸,反击马上就会开始,帝国现在非常需要你。” “需要……我……?我……能做得到什么?” 她推开了英兰。 “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那些任务,并不是单凭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她默默低下了头。 “我会回去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在等什么?你在犹豫什么?” 英兰又一次愤怒地抓起了她的手,逼视她的眼睛,“如果是你的老师来劝你回去,你会跟他走吗?” 她忽然愣了一下。 “他,不会来找我的……” 像一只没有灵魂的人偶,低着头慢慢地自言自语着。 握住她满是伤痕的手,英兰责备的话没能继续说出口。 她毕业后开始执行高度危险的任务,现在也只不过才二十岁,和自己一样的年纪。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任务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要抱着必死的决心,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她每完成一个任务,都要从地狱里挣扎着爬回来一次。 她曾经独自一人经历了无数艰险困苦,黑色的紧身衣下藏着的是他无法想象的残酷伤痕。 她心爱的老师去世了,悲痛让她一时间变得迷茫。她只是暂时失去了一个支撑她的动力,她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战士,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振作。 而他自己也才刚刚毕业,空有一身本领,还没有投身到战斗中去,更没有和她一样,完成了那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根本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去指责她。 “我知道,你一定很累,你想要休息,可你不该用这种方式……帝国现在对你很失望。” “我、我可以理解……你想去哪里?我……可以跟你走,我来保护你。” “保护我?” 她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保护我?趁我不备,把我打昏了绑回去……吗?” “不是的……” 英兰立刻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很厉害。如果你不愿意,我带不走你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英兰,眼神难以名状的复杂。 时间一秒秒流逝,安静得只有风声。 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奇怪。” “你说你毕业考核全项满分。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记不清楚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我?你应该不是那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的人吧。” “不是吗?” “可是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在婚礼上见到你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可没有现在这么温柔……” 大脑顿时嗡嗡作响,不知道为什么,英兰的后背不知不觉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英兰,不断地在他的身上扫描、分析、解读,英兰躲开了那种目光,不由自主退了几步。 她仰着头,转而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英兰。 “你不愿意告诉我吗?KRB到底为什么会选你?” 英兰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好像是因为……你的老师。” “长官说,我和你的维尔纳老师长得很像,你可能会因为这个原因露出破绽。” “你在说什么?” 她忽然反过来抓紧了英兰的手。 “他的样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骗不了我。” 她踮起脚尖,脸忽然凑得很近很近,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英兰。 “你连他的照片都没有见过吗……你们两个长得真的像吗?你怎么就能笃定长官没有隐瞒你什么?” “帝国到底为什么会选择你……真的是因为认可你的能力吗?” “你真的知道吗?” 两个灵魂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恶魔在耳边低语。 瞬间,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袭来,好像有无数尖锐的利刃穿透大脑。力气好像被抽空,英兰浑身直冒冷汗,他痛苦地捂住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灵魂从体内硬生生拽了出来,然后一刀劈开。 眼前的世界瞬间碎裂,塌陷,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那些见过的、没有见过的画面一股脑涌入脑海,冲击着他的神智。 一段段支离破碎的记忆飞快在眼前闪过,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们拼凑起来。 甚至在一个瞬间,英兰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 他看见自己悠闲从容地坐在轿车里,穿着一身颇有质感的白色西装礼服,整洁的细条纹衬衫,系着黑色的领带,观察着车窗外街市里熙熙攘攘的行人。十几岁的年纪,却将西服穿出了一种成熟优雅的别致。 英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不是他自己又会是谁? 可是他明明清楚地记得,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在院长和老师的熏陶下,考入东国最权威的军校——格威尔军事学院、成为一名军人守卫国家和人民,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一直以来,他拼命刻苦学习,日子过得再难再苦却从未想过放弃。 那个坐在轿车里的贵族少年……难道真的是他吗? 紧接着,一股接着一股强烈的电流穿透英兰的大脑,脑海中呼啸而过的一张张脸、一个个声音不断刺激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痛得快要窒息。 “你还好吗……?” 黑暗深渊中不断下坠的身体,似乎正在慢慢被一股轻柔的力量轻轻拉回来,英兰挣扎着睁开双眼,终于看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耳边重新响起了一个声音。 “很痛吗?” “KRB对你做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看到英兰逐渐恢复清醒,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不是说你身体里的追踪器。你……有没有被带进过一个实验室?刚才我在你的耳边,摸到了一个细小的伤口。” 什么…… 颤抖的双手向自己的耳后摸去,一瞬间,仿佛有千万根针一同扎向他的头颅,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又一次涌现在脑海里。 他好像看到,他在星空下的操场上不停地奔跑,他在步枪射击中又一次获得力量第一名,他穿梭在崎岖的山林中负重前行…… 他又好像看到,管家为他开门,走下轿车看到自己家富丽堂皇的别墅,看到他在草地上和玩伴一起追逐着抢夺足球,他坐在钢琴前认真地弹奏刚刚拿到的曲谱…… 他开始恐惧,开始自我怀疑。 实验室……是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 英兰的五官拧成了一团,额头上爬满了青筋,通红的眼眶渗出狰狞的血丝,惨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 意识一片混乱,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想逃,只想从这里逃出去。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是不停地摇头。 “别害怕,看着我的眼睛。” 她双手抚上他的脸颊,对上英兰模糊的视线。 她的目光是如此温柔,好像一湾沉静又清澈的湖水,企图溶解他的痛苦。 “你相信我吗?” “你的记忆被篡改过……二十岁全项满分毕业拿到‘先锋’勋章,这是维尔纳的人生,至今还没有第二个人做到这些。” “你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你不该被假象所蒙蔽,你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不是吗……?” 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却颠覆了英兰迄今为止全部的认知。 他清楚地记得学校里的点点滴滴,记得毕业典礼上,他从校长的手中接过勋章,台下上万人为他鼓掌喝彩的声音。 然而,他也清晰地记得,自己曾经过着一种富家少爷才会拥有的悠闲生活。 “你刚才……是不是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 “你还记得吗?那天的婚礼上,你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就站在那里,一直看着我。那种眼神——好像随时都要杀了我。” “你说……什么……?” “可是你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你看我的眼神……特别温柔。”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拿出了那枚“先锋”勋章,摊开在手掌心。 “那不是真正的你。” “你可能不相信,那种实验手段会对深度催眠你的意识,让你忘记属于自己的一切,然后篡改你的记忆。从此之后,你只能记得他们想要让你记得的东西。” “你被灌输的,都是维尔纳老师的记忆,他们想让你变成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做一样的事。” “可是以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到完全控制一个人。如果有人告诉你,你和维尔纳容貌相似,大概是因为你的大脑排异性很强,他们只能不停对你进行心理暗示,来加固这种认知。而现在,你已经完全感知不到那种差异了。” “在此之前,你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你特意表演的演员,每一幕都是为你精心编排的演出。” “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 可是……她说的是对的。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那种记忆的割裂感就已经浮现。 英兰能够感知到潜意识里对她的信任——从她的第一次靠近自己开始,他的精神连同肉体,都完全相信了她绝不会伤害自己。 那是一种无比扎实的安全感和信赖感。 如果一切正如她所说,这些都是来自于这部分记忆的主人的潜意识,这种潜意识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成为了他的人格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是英兰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凑起来,因为它们是割裂的,是毫无关系的两部分。 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和她在那场婚礼上相遇,为什么每次和她近距离接触时会变得异常亢奋…… 为什么……想要杀了她? “还痛吗?”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英兰的脸,温柔的气息再次包裹着他,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定。 为什么她还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甩开他远走高飞? “你相信我吗?” “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我也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快点回忆起来。” “我明白他们想对我做什么。你是无辜的,如果这次你的任务失败了,他们就会接着选择下一个人,重新植入维尔纳的记忆,再送到我面前,一直,一直到我心甘情愿回到组织的那一天……” 她扶着英兰坐在她的身旁,望着远处战火纷飞的边陲小镇若有所思。 “你知道我的秘密吗……?” “……什么秘密?” “我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你……不是怪物,你是帝国的英雄。” 她回过头看着英兰,阳光的映照下,纤长的睫毛散发着柔软的光芒。 “为什么你会知道?” “这是S级的最高机密,如果你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少尉军官,不可能有权限知道的。” “看来,你已经被完全放弃了。” 她凝视着英兰的眼睛,似乎想要透过瞳孔窥视他的灵魂。 “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和我一样疯掉吗……?” “可是……为什么……会是你……?” 她好像哭了,眼睛里氤氲起一层朦胧的光,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不管你是谁也好,都是受我牵连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第一次违抗命令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无知。” “但是我不会后悔的,我还要救你。” “我会想办法让你恢复记忆的,就算你要杀我,我也会救你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还有,现在只有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如果KRB发现你脱离了控制,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所以……你不能离开我。”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背叛帝国,也不会背叛你,我会安全送你回到你原本应该在的地方。但在这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去做,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太阳西落,晚霞映照在她的脸上。她轻轻握住了英兰的手,掌心传来她炽热的体温,渐渐麻痹着他的神经。 英兰茫然地看着她的眼睛,然而在潜意识里,他已经无条件地相信了她所说的一切。 他什么都没有了,是一个完全迷失了自我的人,唯一的选择就只有依靠她。 她说,她一定会救他,帮他恢复记忆。 难道她不会担心英兰会在想起一切后杀了她? 不可思议,既然她已经认定对方是敌人,为什么反而要承诺保护他? 这不可能是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顶尖特工能做出的事,更不可能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 什么实验室……篡改记忆……为什么一点印象的也没有? 终于,英兰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在她的身上一直笼罩着一种不真实感。 不对…… 这一切都是她策反的手段,她在骗人,她在表演!差一点就被这柔声细语欺骗给蛊惑了,差一点就被她利用了! 身体突然分裂出了两个人,他们互相斗争着,抵抗着,掠夺思维的主导权。 最后,不知道谁占得了上风,紧绷的神经瞬间像断掉了的风筝线一样,大脑一片眩晕,英兰仰头栽倒了过去。 过了许久,英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发现夜幕已经降临。 她还在这里,安静地坐在英兰的身旁,呆呆地仰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 英兰坐了起来,头还在隐隐作痛,他揉了揉眼睛。 忽然间,他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在很久以前,曾和她并肩而坐,陪她一起看满天的星辰。 这又是……谁的记忆? “你……” 她转过头看向英兰,“你醒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再执行任务了……?” 英兰的声音非常地沙哑,他立刻用力清了清嗓子。 “因为你的老师吗?” “不是。” 听到如此坚决的否定,不知道为什么,英兰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有什么东西在向下坠落。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疑惑地看着英兰,“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你都想起来了吗?” “我……我……” “什么都不要想了。”她打断了英兰混乱的思绪,“他已经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 她把那枚勋章塞回了英兰的手中。 “我知道,他恨我。” “什么……?” 她摇了摇头,“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去想有关他的任何事了,你不该沉浸在别人的人生里。” “你听明白了吗?” 英兰看着黑夜里她闪烁的眼睛,缓缓地点点头。 “你想起来自己原本的名字吗?你是哪里的人?” 英兰摇了摇头,他根本就想不起来。 “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 她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她向英兰伸出了手。 “我会保护好你的。” 英兰看着面前的这张伤痕累累的手,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一刻也没有犹豫,就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什么都没有了,他是谁,他要做什么,他要去哪里,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存在的意义好像都被自己否定了。 她一直都在保护自己,刚才英兰又一次陷入昏迷,她也依然守在身旁,她有千百种方法杀了自己,也始终没有动手。 到底要不要相信她……? 英兰回忆着自己看到的那些绝密资料,为了隐蔽自己,她被命令不允许任何一个活着的人类看到她的样貌。可以想见,在任务过程中,她一定杀害过不少无辜的人。 在他的想象里,“没有影子的恶魔”一定是冷酷、残忍、无情的,充满着致命的危险,随时都会夺取他的性命。这和眼前的这个人落差实在太大了。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 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星月夜 “那我们现在出发吧,很快就会有人追过来的。” 她站起身,指了指远处刚刚被空袭过的城镇,“现在,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你去西国做什么?” “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她将身上的短刀和手枪整理好,便朝着刚才被空袭过的方向奔跑了起来。 她想做的事是什么?到那个刚刚被空袭过的城镇收集情报吗,或者……是去屠杀的吗? 来不及多想,英兰追了过去。 靠近边境线附近,她转变方向从南绕行,远处浮现出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就这样不停奔跑了四个小时,她带着英兰钻进了山脉附近一片茂密的森林中。 这里非常隐蔽,参天的大树枝叶茂密繁盛,完全遮蔽了月光,森林被潮湿的雾气笼罩着,什么都看不清楚。 森林里没有路径,到处布满了沼泽,根本不能通行。 只见她跳起来踏着树枝,敏捷地跨跃着,不过多时便来到了密林的深处,非常的轻车熟路。 她的速度非常快,英兰好几次险些没追上她的脚步。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穿行到了森林的另一个边缘,树木开始变得松散稀疏,抬起头隐约可以看到漫天繁星。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从树上跳下了一片空旷处,英兰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刚一落地,疲惫感瞬间袭满全身,英兰瘫坐在潮湿的灌木丛中。 她取下身上的那只水壶递给英兰。 水里夹杂着浓厚的树叶汁水味,喝起来十分的苦涩。 可能是由于太渴了,英兰竟然觉得分外的甘甜,他将壶里的水一饮而尽,随后便一头栽倒,沉沉地睡了过去。 英兰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座陌生的军校里,穿着有些似曾相识的制服,和几个同学一边说笑着,一边穿行在通往教室的走廊间。 他们看起来是自己很要好的朋友,一起谈论起了昨天的比赛,英兰又一次只拿了第二名。一谈论到这个话题,几个人开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约而同在一旁揶揄起哄,因为英兰又一次输给隔壁班的那个女生了,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英兰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不是。 正巧,话音刚落,他们所谈论的人迎面走了过来,众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英兰看到了她的脸,正是学生时代的维·李贝特。 她穿着和自己同样制式的衣服,戴着礼帽,金色的短发打理得非常整齐,别在脑后,露出了那对白皙透红的耳朵。 同学们一边推搡着英兰,一边吹起了口哨。她却面无表情地与英兰擦肩而过,完全无视了几个人的存在。 身旁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他们一边推搡着英兰一边说,快追上去啊,你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 意识到她完全无视了自己,一股无名怒火顿时冲上心头,英兰大声地叫喊她的名字。 她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着。 英兰径直冲上前,抓着她的手臂对上她冷漠的眼神,随后拖拽着她飞奔下楼,直到把她逼退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墙角,高大的身体将瘦小的她堵得严严实实。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英兰愤怒地手臂都在颤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 她低着头,没有出声。 英兰忽然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强迫她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帽子从头顶滑落,露出了一头柔顺的金发,几缕发丝散落在她白皙的脸颊旁,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晶莹剔透的宝石,却隔着一层朦胧的雾。 她像块木头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 英兰捏住她的下巴,手指用力得骨节泛白,撬开了她的嘴。 他俯下身,低头像猛兽一样撕咬她的嘴唇,粗暴地啃噬着上下两片柔软的唇瓣。她害怕得紧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颤动着。耳边回荡着急促的喘息声和两人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 她终于有了回应,开始拼命挣扎,试图从他的怀里挣脱。英兰一边啃咬她的嘴唇,一边将她按在墙壁上牢牢禁锢住,另一只手摁在她的脑后。舌头侵入她的口中,疯狂肆虐…… 英兰浑身一颤,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他感觉自己正枕在一只温暖柔软的大腿上。见英兰醒了过来,她稍微抬了抬有些麻木的腿。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英兰连忙坐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是怎么枕到她的腿上的。 “你想起了什么吗?” 她的手掌贴了一下英兰的额头,试了试他的体温。 她的嘴唇和梦里的一样,淡淡的粉色,很薄……很柔软…… “不是……没有……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英兰心虚不已,连忙闪躲她的视线。 “什么噩梦?” 这……怎么说得出口…… 她见英兰半天都没有出声,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英兰向远处挪了挪,和她保持了一定距离。 他倚着一棵树躺了下来,望向满天繁星,回味着刚才的“噩梦”。 梦里的学校并不是格威尔学院,却隐隐觉得十分熟悉。英兰想,他大概又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会梦到她呢? 想起梦里狂热而激烈的吻,英兰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动作,他可恼地得抓了抓自己的头。 想起不久前那些突兀的碎片一样模糊的记忆,英兰可以推断,他原本的家境应该非常的殷实。 在和平的大统一时代,联邦的西部的经济水平就比东部发达一些。而联邦分裂之后,这种差距变得更加的明显,甚至快要演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或许,正如她猜测的那样,英兰就是她的敌人。 他是一名西国的军人,甚至有可能是西国组建的猎杀“没有影子的恶魔”特别行动小队的成员,在某次行动中不小心失手,被东国抓捕后通过秘密实验篡改了记忆。 想到这里,英兰顿时觉得心乱如麻。 英兰悄悄转过头看向她,发现她正蜷成一团躺在一旁,身体埋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她就安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没有任何防备。 她很瘦……力气却不小,昨天,她扑过来把他压倒的时候,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她很软,很温暖。 梦里,她被英兰欺压在那坚硬的墙壁上,宽阔的胸膛将她紧紧包裹着。 她湿润的嘴唇,慌乱的喘息…… 那种触感,那些声音,都是如此的真实…… 难道……难道刚才睡着时,对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吗? 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响,英兰猛锤了一下自己的头,不能再想下去了。 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难道这也是维尔纳的潜意识吗? 可是她说,维尔纳恨她。 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们两人都是如此的出类拔萃,确实……有些般配,他们也许曾经相互信赖,守护着对方,说不定又因为什么决裂了…… 英兰甚至已经开始想象两个人相识、相知……相恋,到最后分手的画面…… “你怎么了?” 她似乎察觉到英兰浑身都在抖,翻身坐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 英兰看到她突然凑近,吓了一跳,心虚地说,“只是有点冷……” “那我抱着你睡,好吗?” 没有等英兰回答,她自顾自张开了双臂,靠过来抱住了英兰。 “你、你……” 她瘦小的身体贴在了英兰宽厚结实的胸膛上,那种异于常人的温度慢慢包裹着他。还有刚才枕在她的腿上的时候,潮湿阴冷的森林里那种暖烘烘的感觉……特别的舒服…… 英兰能感觉到,她胸膛里传来剧烈的心跳声,背脊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着。他的脸瞬间红了,推开她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看到英兰拒绝,她没再说什么,又躺了回去。 周围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可英兰的心里依然乱作一团,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的拥抱,那种柔软的触感……和梦里是一样的…… 她在自己的怀里挣扎着、扭动着…… 英兰用力捂住自己的头,逼自己不要再想了。 “你到底怎么了?”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和你的老师之间……发生了什么?” 绷紧的神经啪地一声断开了。 还没说完,英兰就已经后悔了。 没有回答。 英兰俯下身,悄悄凑近了观察她的反应,她还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万分庆幸她没有听到,英兰舒了一口气。 忽然,她睁开了眼睛,看着英兰近在咫尺的脸。 “我不记得了。” 她的语气异常的平静,好像这件事自始至终和她没有丝毫关系。 “我被抹除过记忆。有些事情,他们不想让我记得。” “大概是因为……太恐怖了。” “每次完成任务,都要回到实验室接受一次记忆清洗。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我的身上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大概是我的心理状况太差了,如果不抹除那些记忆,我就会疯掉。” “除了我必须记得的东西,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我已经经历了多少次了,可是我知道,我一定忘记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事情,永远都不能忘记的事情。” “我想找回那些记忆,是不是有点太不自量力了……” “距离上一次进实验室,好像,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可是最近我发现,就算我不肯回去做实验,我也根本留不住那些记忆……就连在哪里见过你,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的……” “你问我……维尔纳老师……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不,我知道,那枚勋章是他最珍视的东西,比他的生命都重要,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还有一件事,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那天在实验室里,我用他的佩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英兰望着她那双平静没有波澜的眼睛,突然说不出话来。 “我看起来……像不像一个疯子?” “后来我才明白,我只有定期清洗记忆才能维持精神的稳定……最近,我已经开始出现精神错乱的状况了。” “我差点,把自己都忘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消失了,她捂住了自己的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好像在哭。 英兰伸出手想去安慰她,却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英兰知道,她是一个异化过的实验体,可是她的模样、神情,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可是要维持这种普通,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她抬起头望着英兰,她并没有哭,只是眼睛好像湖面泛起的涟漪轻轻摇曳着粼粼波光。 她伸手轻轻抚上英兰的脸庞,突然信誓旦旦地说。 “你不能变得和我一样,你一定要记起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英兰顿时绝对自己的脸开始发烫。 “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喜欢摸我的脸……?” “我喜欢你的脸。” 她特别认真地说。 “看到你我就会想,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断章安魂曲 凌晨三点,会议室依然灯火通明。KRB高层尽数聚集于此,听取有关维·李贝特毕业考核结果的汇报。 她是帝国在秘密联合实验中获得的唯一成功存活的实验体。 经过了长达五年的高强度训练,她的异化特征越来越明显,身体机能也越来越强大,完全突破了人类的极限。在刚刚结束的毕业测试中,她成功完成了所有的高难度考核项目。 然而,长官们似乎并不满意。 模拟演练中,面对“敌人”猛烈的攻势,她表现出了强烈的紧张和焦虑,监视器里,她拿枪的手在疯狂颤抖,而这些都是人类才有的弱点。 明明已经足够强大了,为什么还会被恐惧感支配? 她的老师维尔纳觉得,这是处在高度紧张的亢奋状态的正常表现,更何况她最后还是圆满完成了任务,这更能说明她为了胜利不惜一切的勇气。 可惜,维尔纳想错了,这不是长官们想要的结果。 一个名副其实的杀人机器,不需要产生“人类”的情感。 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自她进入这所学校以来,她一直都被隔绝在“人类”这个群体之外。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相濡以沫的战友,没有朝夕相处的同伴。就连唯一算得上亲近的老师维尔纳,也不被允许和他有过多的交集,甚至,她和维尔纳的接触一直都处在监视状态下。 她很孤僻,很冷漠,总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从不会展现任何情绪,从不向人吐露任何心声。 外出训练时,医疗组的护士甚至认为她丧失了语言功能。 或许有人忘记了,在成为实验体之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看到可怕的东西,会哭。 或许人类在童年的成长过程中,已经完成了思维习惯和行为习惯的养成,又或许,她原本就是这样胆小怯懦的性格,所谓本性难移,不是通过刺激和训练能够轻易改变的。 如果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信仰的人,如果她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开枪,又如何能成为一名坚定的战士? 然而从一开始,没有人认同她是“人类”,她也没有被当成“人类”对待过。 会议进行了简短地分析后,长官们一致认为,维尔纳的培养计划从一开始就出现了严重的偏差,造成这样的结果,他要负最主要的责任。 作为格威尔建校十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帝国对他寄予厚望,期望他能够为帝国培养出更多优秀的人才,而这样的结果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即使在此之前,研究人员改变和调整了她的训练方式,她也并没有达到长官们想要的效果。 帝国已经花费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培养她,这放在任何一个人是身上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目前,东西两国的对峙局面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帝国需要她马上投入战斗,所以,必须对她采取更加有效的手段。 显而易见,最快的办法——强制心理干涉,对她的潜意识进行持续性催眠。 彻底抛弃人格,成为一个纯粹的杀人机器,不是更好吗? 没有恐惧,没有悲悯。不会退却,不会犹豫。 如果完全否定了自己身为“人类”的存在,失去对“人类”的认同感,认定自己是远比“人类”强大、稀有、高贵的进化者,杀死一个人就如同轻易踩死一只蚂蚁一般,不会有任何的压力和负担。 维尔纳极力反对,因为帝国目前的脑科学研究成果还远远不够成熟,强制性的心理干涉实验存在着极大的不稳定性,直接在她身上投入,很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然而高层们一致认为,帝国已经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她自身拥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绝对可以承受。 会议结束后,维尔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终于,他还是起身,踱步走进了维的房间。 维尔纳敲了敲卧室的门,无人应答。 推开门,发现她并不在屋内。 维尔纳四处找寻,忽然发现了坐在露台护栏上的维,她正回头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夜空下那张惨白的脸显得异常的恐怖。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好像一具虚无缥缈的空壳。 “你在那里做什么?” 她没有理会,只是回过身,继续抬头仰望着夜空。 维尔纳走到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去,星空犹如一幅浩渺无垠的画卷,铺陈在漆黑的天幕上,月光之下,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犹如一双双眼睛俯瞰着这个世界。 维尔纳知道她的习惯,训练间隔的休息时间,她除了睡觉和吃饭,就是在抬头仰望天空。 此刻,他想去揉一揉她的头发,却迟迟伸不出自己的手。 第二天早上,维尔纳在实验室门口等着她。 他告诉维,只是做一个简单的检查。 维尔纳焦虑得一夜未眠,一副精神不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一片淤青,满眼都是红血丝。 可惜,她根本察觉不出老师的异样,点了点头,走进了实验室。 维尔纳望着墙上的钟摆,一秒,又一秒,他从未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他坐立难安,只觉得无比的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突如其来的刺耳尖叫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维尔纳冲到实验室的门前,大喊着要求里面的人立刻把门打开。他听到了实验室里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连续不停地撞击……和一个个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 随后,一个医生带着两个护士接到命令,来到实验室门前待命。 终于,门被打开了,维尔纳冲了进去。 维被按倒在了地上,疯狂地挣扎着。瘦小的身体被几个人分别牢牢压制住,四肢都动弹不得。 一个护士正将她的双手捆在背后。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很长很长很长的血痕,里面渗出的血将她白色的实验服染成一片深邃的墨红色。 忽然,她开始疯狂大声叫喊,声音尖利刺耳,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她发了疯一样拼命地想要摆脱控制,颈间的伤口瞬间开裂,鲜血喷涌而出,护士们不敢再过多用力,不久便被她挣脱开。 正在此时,在她的身后,一直手枪瞄准了她的头部。 维尔纳下意识地大喊,“不要!” 听到了维尔纳的声音,她突然停下了挣扎。 她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她的老师,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出她的表情。 她只是太痛了,痛得无法忍受…… 下一秒,麻醉弹射中了她的后颈,她瞬间瘫倒在地,鲜红的血从金色的长发中汩汩流出。 维尔纳冲上前想要接住她,却还是晚了一步。 维尔纳跪倒在维的身旁,手用力摁住了她脖子上那道不停向外溢血的长长的刀口。一旁的医护人员蜂拥而至,对她紧急止血。 维尔纳轻轻拨开了她的长发。 她面无血色,紧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维尔纳,那是她一成不变的毫无波澜的脸上从未有过的,无比痛苦的扭曲表情。 忽然间,她弹起身,又开始发疯一样地挣扎着,翻滚着。没有人能想到,麻醉弹在她身上只维持了几分钟的作用。 维尔纳俯身用身体挡在她和那些护士中间,他张开手臂,想要抱住她。 然而,在同一瞬间,她抽出了维尔纳腰间的佩剑——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刺进他的胸口—— 牙齿锉得咯咯作响,手臂上爆发出条条青筋,鲜血汹涌流淌,她也始终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这是维·李贝特在经历了无数次失忆后,唯一清晰地刻印在脑海里的一张脸。 维尔纳的面部痛苦得抽动着,五官扭曲在一起。泪水汹涌夺眶而出,猩红的双眼中充满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慢慢地,那目光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 最后,维尔纳伸出了双手,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好像是获得了一种解脱一样,他的脸慢慢舒展开,用一种无比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颤抖的嘴唇,鲜血瞬间从口腔中喷涌而出。 他俯下身,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多年来,维·李贝特为了能够回想起那一刻停留在耳畔的话语,尝试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甚至不惜自残,用刀在脖子上划出了和记忆里一样又长又深的伤口。 显而易见,她没有死,她也没有想起来。 从那一天起,她似乎再也没见过她的老师,也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书信。 实验表明,她只能通过定期实验清洗记忆以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 后来,她遗忘了很多事,她忘记了和老师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忘记了属于自己的所有过往。 活下去只是为了任务,她唯一拥有的只有拼命逃脱险境的渴望。 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拼命奔跑,即使根本没有人在追她,她也在不停地逃。 她好像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终于,她在一次次的失忆后迷失了自我。她找不到生存的意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天又一天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她都非常真切地希望,第二天能够再也醒不过来。 这唯一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是她认定自己还存活着的证明。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连这段痛苦的记忆也遗失了,脑海里就只剩下维尔纳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和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再后来,每一次走进实验室之前,她都会用短刀把头发剪到最短的程度。这样,她就知道自己又一次失去了记忆。 可就算如此,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悔罪诗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光影洒在英兰沉睡的脸上。他被叽叽喳喳的叫声吵醒,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维。 她倚靠在一棵大树下,一动不动地抬头仰望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五只红色羽毛的小鸟落在她的头顶、肩上、手上……它们视若无人地在她的身上蹦来蹦去,好不热闹。 英兰伸了一个懒腰坐起身,那些鸟儿顿时被吓得四散纷飞,扑腾起翅膀飞回了树林深处。 她坐了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露水,带着英兰继续向西前进。 走着走着,地上的草丛里渐渐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路径。顺着那条小路望向前方,远处一缕炊烟正缓缓升起。 看来,他们已经来到了森林的另一端,到了西国的境内。 这一路,英兰始终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因为他发现,只要离她稍微远一点,森林里的那些鸟就会一个接着一个飞到她身上。 它们好像一点也不怕她,甚至有一些更大胆的,用爪子揪扯她的头发,在她的身上啄来啄去。 她好像习以为常,没有驱赶它们,也没有理会它们,任由那些鸟在她的身上嬉戏玩耍。 英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群可爱的小鸟,沉浸在一声声生机勃勃的清脆悦耳的鸟鸣里。 突然,英兰看到她顿在了原地,突然戒备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刀,身上的小鸟瞬间四处逃窜。 察觉到了危险,英兰立刻冲上前。 草丛里的小径一直延伸到一座矮小的木屋前。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举着猎枪,瞄准了维。 老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两个人,忽然又把枪放了下来,似乎没有攻击他们的意图。 老人向他们两个招了招手,英兰迟疑了片刻,跟了上去。 老人站在木屋前,仔细观察着逐渐走进的两个人。 他有些诧异,以往从这片森林里走出来的人,都是精疲力尽,狼狈不堪的。他们两个步履很快,看起来气定神闲,不像是普通人。 然而老人没有询问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因为每天都会有许多东国人想尽一切办法跨越边境逃到西国来,也有西国人企图穿过这片森林到东国去。 他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也知道有不少人永远的迷失在了这片森林里。 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二十年前,联邦尚未分裂,无论他来自什么地方,要往什么地方去,都是血脉相融的同胞,二十年后也同样依旧,不论是谁,他都会尽可能地热心帮助这些偷渡者。 老人依然和往常一样走进木屋内,盛了一碗刚刚煮好土豆汤端到两个人面前。 维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汤,一时无所适从呆住了,英兰连忙道谢,接过了那只碗。 “谢谢。” 维终于回过神来,向老人点头致意。 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维,时不时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维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刻意回避和他对视。 忽然,老子轻叹了一口气,颤巍巍地坐在屋外的木椅上,向着幽深的森林深处望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许久,他慢吞吞地说,“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英兰起身走了过去,蹲在木椅旁劝慰他,“怎么会呢?您的身体看起来还很健康。” 老人看了看英兰,微笑着摇了摇头。 “您是有什么心事吗?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 话音未落,老人的眼眸里忽然透出一股深深的哀伤,眼泪围在他的眶里打转,他的嘴角剧烈地颤抖起来。 片刻,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抽泣了起来。 “还是说……您是在等什么人吗?您可以相信我,我会想办法帮您找找看。” 英兰轻声安慰老人,连忙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老人慢慢平复了下来,转过头又一次目不转睛地看着维。 难道,他认识我? 对视的第一眼,维瞬间露出了充满戒备的冷漠表情,凶狠凌厉的眼神锁定了目标,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一触即发。 英兰起身挡在了她的面前,紧紧握住了她抽刀的手。 为什么一个年迈的老人会独居在深林之中,他的亲人朋友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英兰相信,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可怜人。 其实,那并不是敌视的眼神,那是羡慕,是期许。 英兰强硬地拉起维的手,走到了老人面前,示意她不必疑虑,只需要做一个倾听者就好。 老人颤颤巍巍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 “那些鸟……为什么愿意落在你的身上?” 维愣住了,从未想过会有人问她这种问题。 因为她是一个怪物啊,是一个通过解剖无数种飞鸟研究制造出的试剂后经过反复手术和长期免疫抑制治疗完成基因改造的实验体。 多么恐怖又肮脏的秘密。 她沉默了,绝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也想不出要编造出什么理由回答这个问题。 看她不肯理会,老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枝头上的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开始了自言自语。 “小时候,我的父亲是这里的守林人,我从小在这片森林里长大,这里的鸟都很喜欢我。” “每次我跟着父亲巡逻,只要我像这样抬起手,它们都会争先恐后飞下来,停留在我的肩上,有的还会抢我手里的面包……” “后来,我加入了联邦西部警察局,成为一名警察。” “二十年前联邦宣布分裂,从那天起局势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有一次,我接到一个命令,一个罪犯逃到了这片森林里。因为我对这里很熟悉,上级命令我追击这名罪犯,要求我就地枪毙。” “当时,我在这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森林里追捕那名逃犯。追到他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只是想趁着边境还没围起来之前早点回家,他一直不停地央求我……” “最后,我还是选择执行命令……杀害了我的同胞……” 老人用手捂住脸,开始不停地抽泣。 “后来,我离开警察局,回到了这里,那些鸟看到我都会躲得远远的,它们再也没有理会过我,再也不愿意停留在我的身上……” “现在,我每天都会向这片森林忏悔赎罪,竭尽所能帮助从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可是无论如何,那些鸟再也不愿意接近我了……” 听完后,维想开口告诉他,其实他不必自责,他杀的人大概率就是间谍。 但是看着英兰跪在老人身旁,握住老人的手,不停地轻声安慰他,维知道说这些很不合时宜。 “时间过去太久了,这些鸟已经不是您儿时的那些玩伴了,它们只是不认识您而已。” “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再也没有人会在这片森林里流血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剩下的时间会很漫长,春天马上又要来了……” 望向森林的深处,维想起了那一个又一个黑夜里,她无数次期盼自己再也不要醒来,却仍然在太阳升起时,遵循着命令,行尸走肉一般执行着下一个任务。 即使记忆被抹除,她曾做过的一切是无法被抹除的。 不记得,不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杀死一个人就永远无法获得原谅,那她现在应该在哪里? 大概是人们所说的,炼狱的最底层,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承受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可是,她还活着。 他说,春天要来了。 忽然,她将手高高举起。片刻间,一只白色羽毛的小鸟鸣叫着从树枝间飞了下来,翩然停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将那只小鸟递到了碗旁,小鸟探了探脑袋,啄了几口碗里的土豆汤,随后,它满意地拍拍翅膀,飞回了枝头。 看到眼前这一幕,曾经的痛苦和挣扎瞬间化为无形,老人脸上的悲伤消失了,慢慢浮现出平静和安详的笑容。 这样,就能全都放下了吗? 只见老人将胸前的十字架放在手心中,开始吟唱起来: “神啊,求你按你的慈爱怜恤我! 按你丰盛的慈悲涂抹我的过犯! 求你将我的罪孽洗除净尽,并洁除我的罪! 因为,我知道我的过犯;我的罪常在我面前。” 维认真地倾听他的祷告,回味着这些不明所以的唱词。 用这种方法……就可以赎罪吗? 那不知道这位神明,会不会也愿意宽恕她,洗涤她…… “求你掩面不看我的罪,求你涂抹我一切的罪孽……” 老人居住的小木屋的窗户被昨天空袭的余震震碎,英兰主动提出要帮他把窗户封好。 英兰一边敲着钉子,一边望着站在树下发呆的维。 英兰可以体会到,她身上笼罩着的那种颓丧而迷茫的气息。 其实,她很漂亮,可她好像从来不会笑。 大概是因为他本性热忱,他甚至在想,要把她从那种消沉的情绪里解救出来。 不管她是谁。 英兰把维叫到身边,让她帮他固定好木板。 他转过头,悄悄地对维说,“我把你的秘密告诉他了。” “什么秘密?” “你能和那些鸟说话。” 英兰停下了敲钉子的手,“我是不是……不能告诉他?” “……你还知道什么?” 维试探着问。 “很多……你的简历,实验数据,任务清单……还有一个视频……” “视频?……什么视频?” 看她迷茫的表情,英兰详细地向她讲述了那段印象深刻的视频里的所有细节。维认真地听着,然后默默地低下了头。 “那些鸟看起来都很喜欢你。” 维摇了摇头,“它们只是好奇而已。” “你有没有闻到过,我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维抬起头看着英兰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不奇怪的,”英兰立刻反驳,“只是有一些油烟味,像……像火柴燃烧……” 她疑惑地揪着自己的袖子和衣领嗅了嗅。 英兰看着她的样子,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爱之梦 一靠近这座边陲小镇,硝烟味便扑面而来。 这次空袭投放了大量的燃烧弹,整座城镇的上空都冒着浓烈的黑烟。 边缘的几座工厂是重点投放目标,如今也早已燃烧殆尽,空空如也,只剩下黑黢黢的残留物。黑色的碎末四处飞扬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烧焦味。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雾,滚滚黑烟里几乎什么都看不清,英兰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继续向前,城郊的小巷渐渐出现行人的踪迹,消防员们匆忙奔跑而过,一副副担架从正在燃烧的建筑物中抬出,人们互相搀扶着相伴前进。 眼前的建筑物的外壳渐渐脱落下来,裸露着断裂的钢筋,闪烁着火光。 尖锐的爆裂声如同一道惊雷,人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呼救声…… 在道路上穿行的救援车辆因为被坍塌的房屋隔断了道路,无法继续前进,行人们纷纷上前帮助清理路面上的障碍物。 英兰走上前,准备加入市民当中,帮消防车清理路面上的废墟。 突然,他想起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回头寻找维,却发现她早已不在身边。 又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英兰立刻朝着声音的来源冲了出去,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地向呼救的方向奔跑,她金色的头发随风飞扬起来。 “救救我的儿子!” 另一条街的某栋公寓,原本快要熄灭的火势突然变大,熊熊大火瞬间喷涌而出。 一个母亲跪在楼前绝望地大声哭喊,“求求你们,谁来救救我的儿子!” “你的孩子在哪?” 维几乎是一个瞬间就出现了在她的面前。 “在三楼!我儿子在三楼这个房间!” 母亲马上擦干了眼泪,指着三楼的一间窗户。 话音刚落,维好像飞起来一样,几步就跳到了三楼的窗台前。 维抽出腰间的短刀,猛一下破开玻璃,钻进了滚滚浓烟中,整个过程快到几乎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身影。 英兰原本猜不出维到这里来要做什么“自己想做的事”,他怀疑过她的动机,怀疑她要来打探战备情报,甚至怀疑她要在这里杀人……他却完全没有想到,她会为了救人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里。 英兰忽然想起了她身上那股浓重的烟尘味。 “英兰少校!” 英兰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却令他觉得无比的熟悉。 回过头,一个身穿西国制式军装的年轻军官正激动地朝英兰挥着手。 “我终于又见到您了,少校!” 年轻的西国军官满脸的喜出望外,他径直向英兰冲了过来,忽然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对不起,是我打断了您的救援工作吗?” 是的,她说的没错,他就是一名西国的军人,并且在战时特别授予了高规格的军衔。 是的,他们曾经是血海深仇的敌人,是你死我活的对手,那场婚礼,就是英兰最后的任务,是为她精心谋划的葬礼。 很显然,最后他失败了。 英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强迫自己回想起某些记忆,却再度体会到那种身体好像被强烈的电流贯穿一样的痛苦,灵魂被劈成两半的撕裂感。 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脑海里只剩下她的那张平静没有波澜的脸。 “少校,您还好吗?是不是太累了?” 英兰镇定下来,摇了摇头。 “您不记得我了吗?” 年轻军官一脸的失落,“我是您在陆军学院的后辈啊,比您低两个年级,在学校时我就特别仰慕您,把您当做我的榜样。” 英兰盯着他的脸,认真在回忆寻找着。 完全……不记得…… 尽管英兰十分地迷茫,但还是点了点头。 “您是要去那栋居民楼救援吗?我可以和您一起吗?” “不,不用,已经有人去了。” 不行,不能让她暴露身份……至少暂时不能…… 如果没有判断失误,她一定就是自己真正的目标,只要能一直跟着她,她身上藏的更深秘密,还有自己失忆的真实原因,一定能被他找到。 英兰回头望向那栋燃烧的大楼,他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国家最顶尖的特工为什么会不做任何伪装出现在敌国境内? “少校怎么会来这里?” “我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听说这里刚刚遭遇了空袭,就立刻赶来支援。” 英兰面不改色地对他解释。 “太好了!我们的部队正要到前线去,路过这里停下来开展临时救援,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您。” 年轻军官激动地对英兰伸出了手,“少校要和我们一起吗?” 只能短暂的分道扬镳了,英兰想,他需要先把这个人引开,不能让西国发现维·李贝特的存在,至少在试探清楚她的真实意图前,暂时先不。 况且,英兰也想到西国军队去看看,他想遇见一些熟悉的人,刺激自己尽快恢复记忆。 一位母亲正焦急地望向自家的窗户,滚滚浓烟不断从窗口冒出,外墙壁已经被熏成了焦黑色。 她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着,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嘭”的一声爆炸从楼上传来,吓得她惊慌失措。 屋内霎时间火光四起——又是一声巨响。 爆炸过后,瞬间又恢复一片漆黑,有如无底的深渊一般,一切又归于寂静。 火光扑灭了,连同一个母亲最后希望一起扑灭了,她无助地跪倒在地,开始放声痛哭。 然而正在此时,头顶突然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巨响—— 母亲连忙抬头,看到那个女人正背着她的孩子从天而降。 那一瞬间,母亲觉得,上帝听到了她虔诚的祈祷,为她派来了天使。 “他昏过去了,医院在哪里?” 少年的母亲立刻抹干了眼泪,带着维一路朝着医院的方向奔跑。 “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他今天非要闹着回家去拿他的玩具,火势还没完全控制,我一时没看住他,让他自己一个人跑了上去。谁知道……谁知道旁边那栋楼的火突然变大,烧到我们家里去了。” 母亲一边奔跑着,一边查看儿子的情况。 看到已经昏迷的儿子手里依然死死攥着爸爸留给他的布偶玩具,母亲终于控制不住,泣不成声。 片刻后,维看到了前方的医院,加快了速度。 然而,医院里早已人满为患,摆满了一排排的担架,挤满了伤员,他们大多也都是烧伤患者。 走廊里水泄不通,医院到处都是痛哭声哀嚎声,嘈杂不已,找不到任何一个医生或者护士的身影。 少年的母亲追了上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手足无措。 终于,两个护士从急救室走了出来,瞬间就被团团围住了。 维看到这样的情形,将少年交给了他的母亲。 “他的背部有大面积的烧伤,需要立刻输血。” “好的……好的,真的谢谢您。” 母亲接过了儿子,小心地将他背在身后,她正要询问这位好心人的姓名,却发现那个女人早已消失不见。 这一天,维都在火场中穿行,好像一个没有知觉的人,直冲进扑面而来的热浪浓烟中寻找被困的幸存者。 即使她抱出的只是一具又一具的遗体,也从未停下来。最后,她的眼睛被烟熏得全是血丝,视线一片模糊。 夜幕降临,直到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了,维才终于停下休息。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侵袭着她的神经,她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机能远远不如从前,已经无法再胜任那些危险任务。 忽然,她想到了早晨救下的那个背部烧伤的少年,她扶着墙壁,摸索着悄悄回到了医院里,想去看看他的情况。 维的头发和脸上都沾满了厚厚的烟尘,她走到身旁的时候,少年的母亲几乎没有认出她来。 少年正趴在担架上注射着血包,他看起来还清醒着,呼吸非常的微弱,手里却依然紧紧捏着那个玩具。 血液异常的珍贵,这已经是在这种条件下他能够接受到的最好的医疗资源了。 医院依旧难以运转,来往的人们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担忧,一个个担架被抬进抬出,四处充斥着杂乱的脚步声,交谈声,哭喊声…… 少年的母亲坐在一旁,不停地轻声和他交流,确认他还保持着清醒,如果再一次昏迷,就什么时候才能再醒过来。 维走远了,她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对面屋檐的阴影里坐着一个憔悴的病人,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维感觉得出来,那个人在无声地哭泣。 她觉得很累,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枕了上去,昏昏欲睡。 这个城镇的夜晚,注定是难熬的。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宛转悠扬钢琴乐曲。 维很少能听到音乐,也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只觉得那是一个个音符跳动连接起来的声音。 指尖在琴键上翩翩起舞,它们似乎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如同潺潺流水般细腻动人,时而柔和静谧,时而平静舒缓,时而波澜壮阔……此时此刻,却只觉得无比凄凉。 少年的母亲忽然痛苦地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是《爱之梦》……是爸爸弹过的……” “爸爸已经……不在了……” 乐曲结束了,周围忽然间安静了许多。 忽然,医院里响起了孩子们温柔的歌谣声,渐渐地,传唱的人越来越多,声音飘得越来越远。 夜晚安静了下来,人们慢慢地沉浸在这充满生命力的温柔歌声中。 她从来不知道,音乐居然也拥有安抚人心的强大力量。 自画像 医院不远处的喷泉广场旁,放置着一架旧钢琴。和平时期,这里时常有人聚集在这里,在街头快乐地演奏着,舞蹈着。值得庆幸的是,这架钢琴在炮火中被完整地保留下来。 琴曲结束,弹奏钢琴的男人缓缓站起,朝医院的方向走来。 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即使视线模糊不清,维也立刻认出了那个人。 在此之前,根据她的推测,他是一名来自西国的军人或者间谍。 可是演奏乐器这种技能,必然是通过日积月累的训练才能掌握的,不可能通过短时间的心理干涉或是催眠就能学会。 而他在没有任何曲谱的情况下,熟练而优雅地演奏完成了一整首曲目。 维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那个男人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他恢复记忆的速度很快,快到超乎她的想象。 或许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他已经想起来自己是谁,自己要做什么。 这里是他的国家,他会遇到自己熟悉的人和事,找回那些熟悉的记忆。 英兰走了过来,不经意间瞥了维一眼,却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转身走进了医院。 维愣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是,隐约觉得有一点难过。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忆过后,她已经失去了每一个曾经熟悉的面孔。 那些人又会怎么看待她?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相互的,他们当然会将她淡忘,直至漠视她的存在。 从那天起,维尔纳老师就和她失去了联系,他康复以后又去了哪里,他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这些年,他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哪里还会有什么熟悉的人…… 只有冷血残忍的怪物,失去人性的恶魔,才会对最亲近的老师痛下杀手。 忽然,维终于意识到,如果不是在刚才看到了英兰,今天好像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毕竟她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 之前对英兰表现出的关怀和呵护,其实都是她的伪装,是她凭借这两个月以来保留着的短暂记忆,学习和模仿他人的行为表演出来的。 其实,她早就已经疯掉了。 她厌恶着人类,可是她又向往着人类。 她迫切地想和一个人建立一段亲密而稳定的关系,哪怕是敌人,哪怕是虚伪的表演都可以。在她接受审判之前,在死亡之前,可以感受到那种人类拥有的鲜活而热烈的情感。 可是,快要来不及了。 她只会拙劣的模仿,真心交付那种事情她才学不会,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拥有那些东西。 那他今天都去了哪里,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 说不定……这里就是他的故乡,这里有他熟悉的亲人和朋友,或许他已经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刻意和自己保持安全的距离。 那么,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她忽然有些慌,随后又摇了摇头,什么都不重要了。 很累,真的很累,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英兰到医院看望了今天从一所学校里救出来的学生们。离开医院的时候,他又悄悄瞥了一眼维刚才坐着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英兰心猛地一沉,他四处张望,开始寻找她的身影。 医院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人,英兰快速地扫过每一个面孔,却哪里也找不到她。 英兰索性快步跑了起来,在医院的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不停地穿梭着。 不知过了多久,英兰又一次转回了医院的门前。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他开始变得急躁不安。 难道她被发现了……她被抓走了? 英兰游荡到广场前,坐在喷泉水池旁,回想在医院周围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蓦然回首,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架钢琴旁。 英兰的心忽然猛地陷落了一大块。 他踩着瓦砾碎片轻轻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维立刻抬起头,突然神色紧张地看着英兰。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还没等到她的回答,身后便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少校,原来你在这里啊!” 英兰闻声,立刻转过身,用身体遮挡住了维。 “有什么事吗?” “没有……其实、我是来专程和你告别的!明天一早,我就要到前线去了。” 那个年轻的西国军官向他敬了个礼。 “好的,请你保重。” 英兰同样向他敬礼。 “是!少校!期待下一次还能见到你。” 年轻的西国军官眼里闪烁着泪光,他的军姿站得笔直,十分庄重地向英兰再次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 维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这一幕。 她想起婚礼上和英兰的初遇。 舞会上,她察觉到了身后的那个目光,那是一种充满仇恨和不屑的锐利眼神,鄙夷地欣赏着掌中的猎物最后的挣扎。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消失不见了。 自从认出英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明白,他就是被派来追杀她的西国精锐。 可是,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还要保护自己? 大概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吧。 可是面对这个敌人,她的心里只有羡慕。 羡慕他有分别时依依不舍的战友,羡慕他能够敏锐地察觉他人的内心情感,羡慕他会贴心地安慰别人,鼓舞别人。 羡慕他充满希望的美好而灿烂的人生。 直到那个西国军官彻底消失在视野外,英兰才转过身,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尽管视线一片模糊,维依然抬起头,仔细观察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他比自己要高很多很多,身材矫健挺拔,宽阔的臂膀肌肉线条分明,呈现稳健的力量感。他的皮肤被阳光晒出淡淡的麦色,是长年累月历练的结果。浓密的深棕色头发微微卷起,显得有些凌乱,柔软地散落在他的额头上。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鼻梁高挺笔直,那双眼睛锐利而明亮,宛如荒野中生生不息的一团火。 他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一个充满生命力的人类。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谁也没有开口。 那棱角分明的面容散发着坚毅沉稳的气质,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无比温柔的。 很显然,这并不是他面对敌人该有的神情。 她不该怀疑世界最大的情报组织的洗脑能力的。他是她执行任务以来,唯一一个追踪到她的敌人。 可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又是怎么被帝国轻易策反的? 她比谁都要清楚。 要让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彻底迷失自我,必然经历了无数次的折磨,一遍又一遍摧毁意志,直到他彻底忘记自己是谁。 在此之前,他甚至无比坚信组织为他安排的身份,坚信自己就是格威尔最优秀的毕业生,坚信自己对帝国的绝对忠诚。 看来,就算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无法抵抗一次又一次催眠后刻印在脑海里的潜意识。 她想起了那种让她精神失常的痛觉,想起了自己在承受了强大的电流刺激后发疯一样不停地用头撞击墙面的绝望感。她可是连脖子上深深划开一刀都不会死的怪物,而他一个普通人,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觉久违地袭来,令人窒息。 她痛苦地干呕,她很想哭,想要流出眼泪,却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怎么了?” 英兰扶住了维的手臂,“哪里疼吗?” “……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 “不,不对……如果你就这样毫发无伤地回去,一定会被怀疑……” 她忽然变得异常的冷静,抬起头对上英兰的眼睛。 “所以……你只能杀了我,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你……你在说什么……?” “组织一定会派人来杀你的,不过我相信你的实力,回去吧……回到你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回到家人的身边。” “完成你的任务吧。” 说完,维取出了自己的手枪,郑重地放在了英兰的手掌心。 “你这是……要我杀了你吗?”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地点了点头。 “实验会对你的脑部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会伴随出现一系列精神问题,记得回去之后做详细的检查……” “我不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可能你已经很难完全恢复了。不过,你和我不一样,只要回到熟悉的环境,去熟悉的地方,时间长了,应该也会一定慢慢想起来的……” “这是一把伯莱塔M92F……是一个人送给我的,里面还有六发子弹……” “在边境线上,有一个很大的地下黑市,我在里面的金库存了……” 还没等维说完,英兰用力捂住了她的嘴。 “你在做什么……?” “你这是……在对我说遗言吗?” 维轻轻地推开了英兰的手,低下了头。 “你……弹琴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你——” 英兰愤怒地捧起了维的脸,对上她没有神采的空洞双眼,竭力克制音量地嘶吼着。 “你就这么想死吗!” 他的眼眶好像有一些泛红,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维知道,他没有生气,因为他的眼神是非常温柔的,里面满是担忧和心疼的情绪。 生命对一个人类来说,确实是最为宝贵的东西。可是她觉得,自己现在活着和一具腐尸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即使她不再执行任务,不再杀人,只要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会给无辜的人带来痛苦,改变他们的命运,毁掉他们的人生。 她想要解脱,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解脱。 她原本就无处可去,只能像现在这样东躲西藏地四处流亡。 她明白,她迟早有一天会回去,迟早会忘记这两个月以来发生的一切,忘记面前这个人。 死在他的手里或许是最有用的,就能发挥她存在的最大价值。 她看着英兰的眼睛,暗暗有些羡慕,那双眼睛可以准确地表达出他的感情,然后得到对方的回应。 而她一直都只会拙劣的模仿,像一个虚假的木偶。 “说话啊……” 他很愤怒,但是维知道,那也是一种表达关切的方式,人类就是这样的神奇的生物。 为什么要拒绝她的要求? 他们不是至死方休的敌人吗? 为什么还要对她露出这种心软的表情? 空洞的瞳孔里,忽然流出了一行泪水。 她突然想起了那段让她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实验室,回到了那个她用尽全身力气刺穿维尔纳的胸膛的画面里。 她的手上沾满了老师的鲜血。 “对不起……” 她失去了意识,仰头栽了下去。 英兰接住了维,把她轻轻抱在怀里,她又立刻突然惊醒,挣扎着推开了英兰。 英兰这才发现,维饿头发和脸上都沾满了厚厚烟尘,衣服好多处破损,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背上全是血渍。 她一整天都在救人,就像英兰亲眼见到的那样,一次次毫不犹豫冲进火场里。 “我带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说完,英兰蹲下身要把维抱起来。 她浑身一颤,立即退后几步。 “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没有人会怀疑你。” “我不需要,”维低着头小声说,“这些小伤口,明天就会好的。” 英兰愣了一下。 他忘记了,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人类。 “……那我去给你找一件衣服换上。” 说完,转身飞快离开了。 他在犹豫,他很迷茫,最后,他选择了逃避。 维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瓦砾堆上,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钢琴黑白相间的琴键。 她望着那架钢琴,轻声地说,“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向日葵 第二天清晨,英兰去检查维背上的伤口,果然都奇迹般的恢复了。 小镇的交通初步恢复了正常,救援车辆现在可以正常通行了。大部分市民都被安置到防空设施内部和安全空旷的区域。 两个人一前一后漫步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英兰要逐街排查存在坍塌隐患的建筑物,他坚持要维一定跟在他身后。 随后,他们来到了小镇这座最高的塔前。 虽然顶部被破坏,所幸塔的底层保留了基本结构。 几个工人正费力地将一片巨幅油画从废墟里抬出。 那幅油画损毁得严重,画框支离破碎的断成了一截一截,画布上面烧掉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窟窿。 英兰刚想上去帮忙,忽然被几个女孩子拦了下来。英兰认得她们,是昨天他从一个学校的废墟里救出来的学生。 “少校,谢谢你昨天救了我们。” 女孩子们轮流把手里的食物送给了英兰,最后一个女孩子送给他一束红色的鲜花。 英兰点头致意,转身和她们告别。 走着走着,英兰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突然又转回头寻找。 果然,她又不见了。 英兰回到那副油画前焦急地四处张望,却发现,维就蹲在自己的脚边。 那些残骸被抬出来后,就被当做垃圾扔在了废墟旁。 维蹲在那幅被烧毁的油画前,小心翼翼摩挲着被烧毁的画布,触碰的瞬间,画布脆弱得像粉末一样断裂。 画上洁白无瑕的天使,只剩下一片翅膀。 维抬起头看向英兰,目光停留在英兰手里的那束鲜花上。 英兰正要开口解释,身后突然传来了尖叫声—— 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闻声望去,一座高楼的屋顶突然崩裂开来,整片砖墙正在缓缓地塌陷,冒起滚滚浓烟。 而刚刚为英兰送食物的几个女孩子,恰好还在那座高楼的下方。 砖石和木梁瞬间如同雨点般坠落。 下一秒,维轻盈的像飞鸟一样快速冲进她们中间,奋力把走在前面的几个推了出去,转身将最末尾的女孩扑倒在怀里,紧紧护着她的头,抱着她跳到了安全地带。 一切有惊无险,漫天尘土间,女孩害怕得依偎在维的怀里放声大哭。 维温柔地抚摸女孩的头发安慰她。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英兰紧随其后,把维怀里哭泣的女孩抱了起来,奔跑着送到了医院。 所幸并无大碍,英兰为女孩包好伤口后离开了医院。 维在街角等他。 “……她还好吗?”她问英兰。 “她没事。” 英兰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什么。 这里是敌国的领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敌人。她明明很擅长伪装,却还是要以真面目示人,一旦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将必死无疑。 她一路奔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救人的吗? 为什么? 难道因为她本性善良,看不得平民遭受战争的践踏? 怎么可能? 英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为什么要让自己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为什么要把最大的威胁留在身边? 英兰亲眼见到她为了救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奋不顾身冲进了火海,他觉得,他自己大概是做不到的。 直到现在,英兰也没有怀疑,她是真心实意想救那些人。 那么,她到底为什么叛逃?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英兰低头看向维。 她换上了英兰借来的干净的衬衫外套,它并不适合隐蔽,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里面藏着那把手枪。 昨夜,她把那把枪放在英兰的手掌心,她说,她愿意为了他死。 又忙碌了一整天后,英兰格外的疲惫,他在医院门口随处找了一块台阶坐下,偏偏这时又下起了雨。 英兰走进医院避雨,发现很多护士都穿上了隔离服,原来是因为这几日天气转暖,很多尸体没有被及时处理,蚊虫滋生,市民们感染上了疫病。 英兰看着窗外的大雨,突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酸痛,没有什么力气。 一定是因为太累了,英兰想,随便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来休息。 再次醒来的时候,英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黑漆漆的洞穴里,耳畔传来通风管道的呼啸声,好像是一个防空通道。 头顶悬挂着一个吊瓶,输液管延伸到英兰的手上。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使不出一点力气。 英兰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感觉不出具体的温度。 脑子浑浑噩噩的,英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模糊地记得自己短暂的清醒过四五次,听到身旁嘈杂的声音。有几个护士轮流来检查他的情况,有热心的市民给他送来水和食物,他身旁还放着女孩子们送给他的一束向日葵。 可是,唯独那个人好像没有来看过他。 不知道为什么,牙齿忽然有些发酸。 这几天她都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找他? 她暴露身份了吗? 她被关起来了? 才不会,她是东国最强的特工,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抓到? 自己一直这么担心她的安危,可是她呢? 病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望他,明明她都会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看来,在她的心里,他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得头脑不清醒,英兰突然变得异常敏感脆弱,他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全身肌肉酸痛,头还是晕乎乎的,英兰翻了个身,喝完了放在旁边的水,又一次昏睡过去了。 英兰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列正在疾驰的火车上。 这趟列车的所有车厢都已经被他和他的部下控制住,只待他一声令下开始行动。 不久前,英兰接到了上级的命令,一名敌国的间谍潜藏进这次列车准备逃回东国,根据情报,这名间谍窃取了西国陆军最新的军事部署,英兰务必要在列车到达下一站之前将这名间谍控制住。 英兰命令部下仔细搜查所有乘车人员的行李,从最后一个车厢开始,一节一节向前排查,敏锐的眼睛扫过了每一个可疑的脸庞。 然而,英兰已经搜遍了整条列车,还是没能找到那个间谍。 最后,眼前就只剩下头等车厢。 拉开车厢门,英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那个女人,正是维·李贝特。 她身穿一件价值不菲的青色丝绸长裙,戴着精致的礼帽,纯白的帽檐上镶嵌着一圈嫩黄色的花朵,手里提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皮包,嘴上涂着妖娆的红唇,看起来只是一个出门闲游探亲的贵妇人。 英兰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对她弯腰脱帽行礼。 他捧起了她的右手,轻轻提起,俯身亲吻了一下她戴着宝石戒指的手背。 然而下一秒,英兰就用手铐她的手和自己的手铐在了一起,随后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英兰把她拉到一处包厢内,反手把门反锁了起来。 帘子被拉下来的一瞬间,英兰褪下了绅士的伪装,扑过去从背后狠狠将她按倒在车窗上。 她开始奋力挣扎,英兰一手搂住她不停扭动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她不断挣脱的手臂,死死按在了窗户上。透过玻璃反射,她看到了身后的那凶狠如野兽般的眼神。 英兰用嘴扯开了她裙子的肩带,埋进她的颈窝里,疯狂舔舐着撕咬着她的肌肤,亲吻吮吸着她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向上移。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手肆无忌惮地隔着柔软光滑的裙子来回抚摸她的大腿。 “这么多年了,你都不想我吗……” 英兰一边吻一边问她,动作越来越粗暴,语气里却充满了委屈。 她突然愣了一下,瞬间失魂落魄地放弃了挣扎抵抗,任由英兰撩起她的裙摆,伸向了她裙下的长筒丝袜。 英兰张口含住了她的耳垂,手顺着丝袜渐渐游离到她的大腿内侧,胸膛里顿时传来她剧烈的心跳声。 手慢慢上移,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指尖触碰到了藏在双腿之间那朵温暖又柔软的花苞,她情不自禁轻喘出声。 她突然用力推开了英兰,转过身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那对玫瑰花瓣般的烈焰红唇吻住了他。 久违的唇齿相融,两个人像野兽一样如饥似渴地交缠在一起。柔软的舌头相互追逐着撕咬着啃食着,鼻尖不停挤压碰撞,发出意乱情迷的喘息。 英兰把手伸进了裙子里,扯开束胸衣握住了一只柔软的乳房。 喘息声,鼻哼声,衣服摩擦的声音,两只手铐相互碰撞的声音不断回荡在整个包厢里。两人激烈地拥吻着,将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她一边吻他,一边手忙脚乱地脱掉他的外套,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衫的扣子,一路向下。 “啪”的一声,颤抖着按开了他腰上的皮带。 随后,那只纤细柔软的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英兰大叫着惊醒,防空洞里来来回回不断飘荡着他的叫喊声。身体直接弹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喘息,久久不能平静。 突然,身旁凑过来一个人,探头看着他。 正是梦里那张和他交颈缠绵的脸。 英兰又“啊——”地大叫了一声,脸色吓得惨白。 “你怎么了?” 维抬手要去摸英兰的额头,他下意识拼命甩开了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恍惚间看到她走远了,英兰才慢慢缓过神来,他闭上眼睛大口深呼吸,强迫让自己快速平复。 梦里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她的一只手和自己铐在一起,另一只手忙乱地拉扯着他的腰带,那些手指白皙而纤细,上面涂着嫣红的指甲。 他又沉浸回了梦里,遐想着延续的剧情。 又一阵头晕目眩,英兰正想躺回去,突然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她根本没走! 英兰瞬间清醒,转头看向维。 她安静地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腿,头枕在膝盖上,歪着头看着英兰。 几天不见,她又换上了一套新的衬衣和修身牛仔裤,头发用几枚夹子整齐地别在耳后,露出了她那张素净的脸,看着和那些可爱的女学生没什么差别。 “你还好吗?” 发现英兰平静了下来,维站起身慢慢靠近。 看到她那张脸,英兰又想起梦里的充满情欲的激吻,慌张地翻身躺下,背对着她。 维坐在英兰的身旁,悄悄侧过身看他,发现英兰紧闭双眼,以为他还很困,便没有再发出声音。 不一会,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声音又忽然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终于,英兰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发现维正小心翼翼地啃着一块火腿肉,好像是在品尝珍贵的美味,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咀嚼着。 你去哪里了? 你怎么不来找我? 这块火腿是谁给你的? 英兰有一万个问题要问她,都被堵在了嘴边。 看着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英兰忽然想起了梦里的那句“你都不想我吗”,一股酸意瞬间涌上心头。 “你……” 听到声音,维转过头看着英兰。 “你都不愿意分给我……” 她不由得停下了咀嚼,呆住了。 看了看手里的火腿,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终于明白过来英兰的意思,她抽出腰上的短刀正要把那块火腿一分为二。 突然,英兰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抓过维的手,张开嘴对着火腿咬了一大口,将那块肉上细小的咬痕尽数吞入口中。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躺下,只留给她一个后背。 维探头偷瞄他,却发现他正闭着眼睛,一脸享受地咀嚼着。 她把剩下的火腿又切下了一大块,用纸包好放在他面前。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英兰又开始不理她。 维更迷茫了,盯着英兰的背影看了许久,然后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身体。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回答。 好像是真的…… “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回答。 “我、我记住了,下次我会记得分给你的。” “我不是说这个!” 英兰好像真的很生气,又有些不耐烦,她的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这么多天,你都没来看过我……” “啊……?” 这几天,维帮助消防队清理路面,运送尸体,尽可能地搜寻幸存者,为受伤的病人处理伤口,帮一个老人找回了瓦砾中埋着的他珍藏的小提琴,最后,还参加了那名烧伤的少年的葬礼…… 所谓葬礼,只是将他的身体清洗干净,再盖上一块雪白的布而已。 休息的时候,维被女学生们团团围住,帮她梳洗头发。期间,她还收到了一个礼物——一块珍贵的火腿肉。 维不是没有来看望过英兰,只是站得远远的看着,因为他的周围总是有很多人,他一直都被簇拥着,被关怀着。 她不想再靠近。 “你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那些人……都很喜欢你。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英兰直接打断了维,翻身坐了起来瞪她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 “以为你……不需要我。” “你——” 英兰的心里急成了一团乱麻,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英兰好像被刚才梦里的情绪感染了,甚至想去拥抱她,想吻她,想把那些混乱的感情全都一口气塞给她,可他只能拼命地克制着自己。 他明白,他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这些梦都源自他的自我意识。 在梦里,他们恢复了敌对关系。可是,英兰却像疯了一样失去理智,将一切抛之脑后,一心只想占有她。 虽然什么不记得,但英兰了解自己的性格,即使梦境真实发生了,他大概也会在缠绵温存以后,坚决地执行自己的任务。 亲手杀了她。 看着她与梦境重合的那张脸,英兰的心里揪成了一团。 这个女人曾经郑重其事地向他承诺会保护好他,即使死在他的手里也会保护好他。 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又怎么知道她不是在骗他? 的确,她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 可是他们一直都在互相防备,互相猜忌。 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只有一个结局。 可是,英兰居然在害怕,他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英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会变得如此敏感,大概是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在影响他,让他变得如此懦弱。 “我需要你。” 英兰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特别需要。”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维想。 她被勒得很紧很紧,能够清楚地听到英兰砰砰的心跳声。 她想起在叛逃之前,在与组织失去联系的某段时间,短暂地接触过一些同僚。 她以为,间谍都是内心深沉而内敛的人,即使脸上热情洋溢,内心却是十分沉稳冷静的,无论什么事都无法让他们的心出现波澜,因此很难揣测他们真实的想法。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真诚又热烈的人类,他会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没有任何伪装,没有任何掩饰。 就像身旁的那束向日葵一样纯粹,又充满生命力。 “我……我知道了……” 私奔 傍晚,英兰开始不停地剧烈咳嗽,护士查看他的情况后,给他换了新的消炎药。 终于,在发热昏倒后的第三个早上,英兰彻底恢复了健康。 走出这座阴暗潮湿的防空设施,清晨的阳光迎面洒在英兰的身上,温暖的感觉蔓延全身,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日光的沐浴。 这座小镇一天天从恐慌中渐渐安定了下来,一片片废墟在沉默中诉说着曾经的繁荣。 幸存者们在街头相互拥抱着彼此安慰,为失去的亲人朋友和美丽家园哀悼。然而,生活还要继续,人们开始清理废墟,重新建立新的家园。 广场上的钢琴旁,围着几个孩子,他们手拉着手坐在一起,唱着轻快的歌谣。 忽然,空中响起一声高亢而嘹亮的鸣叫。 抬头望去,一只鹰正在城镇上空盘旋,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充分彰显着它的力量和威严,令人不禁心头一颤。 它扇动着强劲有力的翅膀,俯冲到教堂坍塌了一半的圆顶上。英兰发现,那上面站了一个人,正是维·李贝特。 她向鹰慢慢地靠近,对着它伸出了手臂。 然而那只鹰并没有理会她,直接冲过她的头顶重新回到了天空,向着远方振翅飞去。 片刻后,维走到了英兰的面前。 “现在这里的通讯已经开始恢复了,留在这很危险,我要马上离开了。” “要去哪?” “到南边去,西国和南国边境接壤的雪山,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做完之后我会回去接受组织的审判。” 维抬起头看着英兰,犹豫了几秒后,又重新开口。 “抱歉,我改变主意了……我想……” “我们还是分开吧,毕竟你留在西国会更安全,更容易恢复记忆……” 英兰瞬间皱起了眉头。 看到英兰这样的表情,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在担心,如果现在分别,日后恢复记忆再想杀了我就晚了,你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你——”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英兰攥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在皮肤下暴突起来,他迫切地想要把那些纠结、不安、迷茫全部倾诉给她,他已经选择开始相信她了,为什么还要伤害他。 “对、对不起……” 维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我们走吧,先去边境线的地下黑市。” 从昨天开始,维察觉到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明白这种感觉,他很痛苦,好不容易找回了一些记忆,反而变得更加得茫然。 他变得敏感而脆弱,像抓到一个救命稻草一样,迫切地想要到一个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人,想要得到她的全部关注。 一方面,他的行为还在被深度催眠的意识深深地影响着,另一方面,他不想失去她这个可疑的目标。 可惜,他遇到的人是她。 维让英兰帮她找来了一身男装。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她简单地伪装了一下,便带着英兰悄悄地离开小镇,向着边境线出发。 走在路上,英兰不由得感叹她的伪装水平,她的神态举止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女性,更像一个四处谋生的穷小子,因为吃不饱饭瘦得弱不禁风。 英兰跟着她从一个地下酒吧进入了黑市。 所谓黑市,其实只是一个幽暗又狭长的地下防空通道,而里面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通道两边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蹲在墙角里乞讨;有人缩在角落的黑影里,似乎是在等人;有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像在交易、清点着什么东西;还有一个人面前的箱子里铺满了信封,旁边挂着一个牌子,居然是在售卖一位西国政府高级官员写给情妇的诗。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仔细地打量着从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英兰下意识压低了自己的帽檐。 穿过这段拥挤的通道,前方的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好像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大厅里面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令人眼花缭乱,各种语言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 这里售卖着枪支弹药和稀缺药品,古玩名画、珠宝首饰,甚至还有地契和矿产,橱窗前不停地传来叫价声,好似一个小型的拍卖会。 英兰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彩的地下世界,觉得又新奇又震撼。他好奇地到处张望着,眨眼间,一幅传说中的世界名画被抬了上来,人潮争先恐后地向前拥挤过去。 英兰感觉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 他低头对上维的视线,转身跟着她继续向通道更深处走去。 前方的通道似乎更为狭窄,只能允许一人同行。光线十分的昏暗隐秘,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维松开了英兰的手,在前面引路。 一阵阵浓烈的香水味传来,英兰立刻明白了,这里是销魂之地,竞艳之所。 昏暗的灯光下,衣衫单薄的女人暴露着白皙的肌肤,摆出妩媚的姿势,依靠在通道一侧。更深的幽暗处,时不时传来男女之间耳鬓厮磨的暧昧话语。 忽然,一条纤长白皙的手臂拦住了英兰的去路,妖娆的手指勾住他的衣领,抚上他挺阔的背脊。 风情万种的女人踮起脚尖,将口中的烟轻轻地吐在英兰的脸上,她的红唇耀眼而炽热,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是我的。” 维转过身来,瘦小的身板挡在了英兰和女人的中间。 女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维,轻笑了一声,转身回到了黑暗里。 英兰似乎还意犹未尽,他又想起了火车包厢里的那个梦。 最后,维在通道尽头一个矮小的门前停下。 她弯下腰敲了敲门,门上拉开了一个小窗口。 里面的人探出头来,看了维一眼,目光又瞥向了英兰,有点诧异地将英兰上下打量了一番。 “喂,小子,你以前不是喜欢女人吗?怎么口味变了?” “……不过长的是挺不错,你眼光挺好。” “那你是下面的那个吗?” “……” “你总不可能是上面那个吧?” 英兰猛地咳嗽起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我要取一点钱,帮我给他准备一份证件,还有一张去南国的火车票。” “火车票?你不知道吗?最近仗打得厉害,各国之间的铁路都已经不通了。而且,现在火车都在运送军资,车票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容易?” 说完,门里的那人对维搓了搓手指。 “我现在已经不做间谍了,先生,没有什么情报能给你。” 维蹲在窗口前小声地说,“我要和我的男人私奔,里面的钱你都那走吧,车票随便一张就行,越往南越好。” 那人思索了几秒,转身把窗口拉上了。 过了不久,窗口被拉开,里面扔出了一个证件和一张车票。 “等一下!能稍微……给我留一点钱吗?” 维抬手卡住了马上要落下的窗口,一脸乞求地看向窗口内的一片漆黑。里面的人随手抓了几张钞票扔了出去。 维把车票和证件交给英兰,然后用剩下所有的钱在黑市给英兰买了一件大衣和帽子、围巾。 “南边现在很冷吗?” 维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给自己买车票?” 她摇了摇头,“我不能坐,下车之后我在出站台等你。” 英兰“哦”了一声。 英兰忽然觉得有些愧疚,如果不是非要跟着她,她根本不用费这么多钱买这张车票。 刚才那种感觉……好像自己像是一个累赘,不,更确切的说,是被包养了…… 可是如果她不坐火车,那她又是怎么过去的? “你不会是……藏在车里的什么地方吧……” 维又摇了摇头。 “那是挂在车顶……?” 维想了想,“差不多吧。” 英兰没有想到,车票居然还是头等车厢。他的旁边坐着一个贵妇人,身旁放了几个大箱子,应该是去南边躲避战乱的。 列车缓缓驶离,英兰靠在车窗前,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回想着地下黑市里热闹非常的景象。 想起刚才的“要和我的男人私奔”,英兰忽然禁不住笑了起来。 英兰莫名觉得,就算很多年过去了,她给人的感觉和那只视频里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差别。 不愧是“倾家荡产”换来的车票,这一路都无事发生。 列车到站,英兰穿好大衣走下火车,一眼就看到了维在站台上等他,向她招了招手。 英兰高挑笔挺的身材在人群中非常的显眼。那件普通的棕红色大衣让他穿出了格外优雅的气质,浅色的围巾在颈间简单地绕了一圈,中和了这片浓郁沉重的色彩。他的眉眼弯了起来,对她温柔地微笑着,像一团温暖的夕阳。 维看着英兰,一时出了神。 那笑容像春天的风一样融化了冰川,她却忽然觉得一股心酸。那片夕阳太过灿烂耀眼了,不是她这种见不得光的人可以奢望的。 出了车站,映入眼帘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巍峨雄壮的雪山山脉。 白云从山顶穿行而过,日落西山,夕阳为洁白的雪峰镀上一层金色,熠熠生辉。 山下是青翠欲滴的山林,冰川融化的雪水在山脚下汇聚成一汪清澈的湖泊,静静地映照着这片壮丽的风光。 翻过这座雪山,就是南国的国界。 爬山途中,英兰时不时驻足欣赏这美丽的风景,觉得心旷神怡。 向上行进,海拔逐渐升高,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英兰开始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走了三四个小时,英兰的头开始阵痛不止,呼吸越来越不畅。 终于,英兰支撑不住险些跌倒,他停了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 维走了很远,才发现英兰没有跟上。 她立刻折返回去找到了他,给英兰喂了些水喝,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低下了头。 她的体能和正常人无法相比,她明明知道,却丝毫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只知道自顾自地一直走。六个小时了,一刻也没有停下等他。 她向来都是独自一人,没有想过自己还有需要关照的同伴。她根本学不会如何关心呵护一个人,也学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应该等等你的……” 英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微笑着摇了摇头。 维低头避开了他温柔的视线。 “总之……不能停在这里,雪山的夜晚是你想象不到的冷,留在这里会被冻死的。” 维站起身,四处眺望,观察周围的山脉地势走向,随后做了一个决定。 “我背着你走,好吗?” 英兰听了以后拼命摇头,大口喘息着吐出一团团哈气,也没能说出什么连贯的词语来。 维伸出双臂想要扶着英兰起身,可是他一动不动,表情看起来非常的抗拒。 “你是不是怀疑我要把你丢下悬崖?” 说完,她弯腰用力一把抓住英兰横抱起来,抗在了肩上。 “好重……” 由于英兰不肯配合,维没有站稳,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摇摇晃晃,两人一同栽倒在地上。 “你不要乱动,让我好好背着你。” 维翻过身努力爬了起来,英兰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又一次结结实实地压倒在她的身上。 睁开眼睛,她纤长的睫毛扫过了他的鼻尖,湿漉漉的头发垂在他的脸颊上,嘴唇轻轻扫过他的颈间,柔软而温暖的身体紧紧贴着他。 英兰想起每一个梦到她的夜晚,同样都有这张美丽的面容和这双清澈如湖水般的眼睛,难得的近距离肢体接触让他下意识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松手。 维挣扎着用蛮力一把将英兰推开,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时惊魂未定,身体的温度还在不断流失,英兰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还是推开了她的手。 “我已经……可以自己走了……不用背着我……” 维没有理会他,伸手用力把英兰扶了起来,不容他抗拒,拉着他缓慢地前行。 许久,她把英兰带到了一面陡峭的山壁前。 “我抱你上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去抱英兰的腿。 “我自己可以!” 英兰后退了几步躲开了她,他提起一口气,奋力跳了上去,顺着岩壁向上攀爬。 维跟着他一起跳了上去。 英兰用尽了全身力气,瘫坐在山崖边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忽然一阵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英兰裹紧了大衣,冻得全身止不住颤抖。 他探头向下望—— 眼前竟然是万丈悬崖—— “你要做什么?” 英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维。 “别怕……我马上带你下去,不会让你受伤的。” “你说什么……你要跳崖!?” 黑色的羽翼 “嗯。” “嗯??” 英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寒风吹得他浑身瑟瑟发抖,一路颠簸至此,他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牙齿不停打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说完,维转身迈向悬崖边,被英兰一把抓了回来。 “喂!天这么黑,什么都看不清……你要怎么跳下去?!我去找一个……避风处待着就好……我们明天再走……” 英兰用力拉着维的胳膊,试图把她从悬崖上拉回安全的地方。 “这里这么高,哪有什么避风处?” 维挣脱开英兰,英兰不敢用力,生怕她一不小心真的摔了下去,又要抓住了她,两个人就这样在悬崖峭壁上不停地来回拉扯。 最后,她好像着急了,索性用力一推,英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趁此机会,维飞快后退几步,向悬崖后一仰—— 英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冲过去扑她身上抱紧了她,两个人一时站立不稳,脚下的碎石瞬间坠入万丈深渊。 “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疯。” 维抬手指着英兰的嘴唇,“你看……你的嘴唇都变成紫色的了,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被冻死。” “在这里等着我。我记得山下的河边有一个村子,我带你去那里休息。” 英兰看着她无比认真的眼神,犹豫着慢慢松开了手。 下一秒,她后退了一步,直直坠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英兰大叫了一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到维瞬间消失在自己面前,连影子也没有。 他探出身体向深渊望去,悬崖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崖边碎石接连坠落,被吞噬在无尽的黑暗里,寂静无声。 突然,一阵狂风迎面向英兰扑过来,吹得他睁不开眼睛。身体直往后仰,他竭尽全力让自己站稳。 一团黑影从悬崖下飞了出来。英兰下意识后退躲闪。 呼啸的而过的风忽然停止了,维奇迹般的再一次出现在英兰面前,双脚轻轻点地,在他的面前缓缓降落。 下一个瞬间,她的身后展开了一对巨大而又优美的黑色羽翼—— 那对黑色的翅膀从她的背部舒展开来,如同黑色的丝绸在月光下轻轻摇曳,柔韧又充满力量。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英兰永远无法理解和相信,这就是那时他看到的绝密文件被删除的部分。 英兰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翻身跳跃,振动着翅膀凌空飞起,凌厉的身影快得几乎看不见,黑色的羽翼如同一对锋利的刀划破夜空。每一次挥动,都是如此的优雅美丽,却又有一种充满压迫的威严。 她围绕着英兰,在悬崖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金色的头发随风飞扬,遮住了她的脸,英兰却能感觉到,她很快乐。 黑色羽毛被风席卷着如雪花般飘落在他面前,他根本移不开视线,心已经追随着那双翅膀飞了起来。 忽然,她俯身朝英兰冲了下来。英兰被巨大的推力撞下了悬崖。 下一秒,他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紧接着便是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席卷全身—— 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令人头晕目眩,天地山川在他的眼前飞快地旋转、扭曲。 英兰想大叫出声,极度的恐惧却让他近乎窒息,出于求生本能,他只知道死死地抓住身旁的人。 英兰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身体平稳了下来,慢慢地,英兰睁开了眼睛,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公主终于等到了救他的骑士,娇弱地紧紧依偎在她的怀里。 她低头看着英兰,忽然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这是英兰第一次看到她笑。 那笑容带着一丝可爱俏皮,她的眼角弯弯的,露出了一排洁白小巧的牙齿。 看着她的脸,余光却瞥见了身旁的万丈高空,英兰下意识抓的更紧了。 “快松手,你勒得太紧了!” 笑容瞬间消失,她突然慌了起来,身体摇晃不止。 英兰吓得立刻松了手,然而他根本想不到,她也把手松开了…… “啊——!!” 英兰一头栽了下去,那种毫无依附的失重感再次袭来,像被抛弃了一样极度绝望,只能闭上眼等待死亡。 忽然,后颈被人揪住提了起来,一对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熟悉的温暖气息紧紧地包裹着他。 英兰听到了那对羽翼奋力挥动的声音,翅膀扇起的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身体一点一点缓缓升了起来,随后,她猛地用力振展翅膀,从万丈高空向下俯冲了出去。 英兰大声尖叫了起来,而这一次,是无比刺激和兴奋的快感。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害怕……” 听到从头顶传来的她的笑声,英兰这才明白,原来她一直都在戏弄自己,也许从她准备跳崖就开始了。把他扔了下去,又揪了上来,只是觉得他的反应好玩而已。 耳畔只剩下风的呼啸声,英兰感觉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平稳,他缓缓睁开眼睛,狂风吹得他眼泪直流。 那双美丽的翅膀强劲有力地在身旁挥动着,英兰感觉自己在飞。 视线所及之处,是无边无际的天空与大地,整个世界都在脚下旋转,好像成为了这个宇宙的主宰。 身体轻盈如羽,仿佛融入了这片无垠的天地之间,所有的重力束缚都消失了,自由地穿梭在漫天繁星之中,它们好像触手可及。 夜空中的云朵近在咫尺,巍峨雄壮的雪山就在身旁,脚下踏着松树的海洋穿行而过。 雪山融化的冰川从山脚下蜿蜒流淌,汇入一片静谧的湖泊中,闪烁着月亮的倒影,像宝石一般闪闪发亮。 世界是如此的广阔,没有边际。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像是脱离了某种“控制”,拥抱自然的野性,摆脱灵魂的束缚。 人类借助各种力量让自己飞向天空,但他们永远无法感受到,鸟类那与生俱来的自由。 维平稳地向下滑翔,穿过山下的森林,离地面越来越近。 前方,森林的边缘好像被一条线割断了一样戛然而止,河水缓缓流淌,不远处坐落着一片村庄。 英兰听到头顶传来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她手臂的力度也在渐渐消失,似乎有些体力不支。 英兰又愧疚又担心,这双翅膀其实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一路强撑着带着他飞了下来。 离地面还有数米高的时候,她彻底精疲力竭,终于松开手把英兰放了下来。 落地的瞬间,她收起了那对巨大的黑色翅膀,一头栽倒在地,又因为惯性在地面上止不住地翻滚着,滚了很远很远,才终于在河边停了下来。 英兰一落地,便立刻追了过去。 她的身体蜷成了一团,像一个刚出生的幼鸟一般颤栗着,衬衫破破烂烂的,露出后背两道长长的血痕,上面还沾着几根染血的黑色羽毛。 她紧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阴冷的夜晚,白色的雾气不断地从她的口中喷出。 英兰轻轻把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避开伤口,脱掉了她的衬衫。 衬衫下束胸的布帛也染上了血渍,英兰摸索半天也找不出怎么解开它,只能用刀小心地裁成布条,轻轻扯了下来。 里面只剩下一件白色的针织背心,凸显出身体优美的曲线,纤薄的背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白皙的皮肤衬得那些疤痕十分的醒目。英兰简单地清理了她背上的伤口,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在她的身上。 英兰将她抱起来,走到村庄里最近的一个小木屋前,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英兰直接推开门,把她放在了一张荒废许久的木床上。 她的意识一片模糊,好像根本听不到英兰的呼唤,还在不停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英兰蹲在她的面前,任由那些气息喷吐在他的脸上。 她的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两朵雪白柔软的花苞若隐若现,英兰随即害羞地移开了视线。 看到她颈间那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又长又深的疤痕,英兰不由得皱起了眉。 突然,她好像梦游一样不断用力捶打自己的头,直到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英兰的瞬间怔了一下,随后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英兰摇了摇她,见她没有反应,帮她把大衣盖好。 看着她安静的睡脸,想到那双美丽的巨大翅膀,想起自己在茫茫天地之间迎风飞翔,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许久,维醒了过来。 她一脸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包扎好了。她看向身旁的英兰,发现他的手里正摩挲着一根黑色的羽毛。 好像是某种应激反应,看到那根羽毛,她突然猛地扑过来一把夺过,又不知从哪里摸索出一个打火机,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开关。 她的手不停地颤抖,根本拿不稳,险些烧到自己的手。英兰飞快夺过了她手里燃烧着的打火机,直接扔到墙角。 她从床上爬起来要去捡,被英兰拦住了。 “不要乱动,伤口又裂开了……” “快把那个东西烧掉!” 她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平静的五官顿时变得狰狞扭曲,眼睛失去了焦距,空洞而迷离。 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发疯似的挣扎着爬了起来。 英兰立即按住了她的双腿把她压倒在床上,他的动作很轻,只是想让她安静下来。 随即,她挣扎着抽出了胳膊,抬手去掐英兰的脖子,被英兰反手按了回去,又伸长了脖子去咬英兰的手。 她疯狂地大口撕咬英兰的手,用力到牙齿直打颤。 手上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一股鲜血汩汩流出,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尝到了血的味道,她突然停下了,低头看着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她的胸口。 她终于安静了下来,英兰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突然,她好像触电一样弹了起来,抽出腰间的短刀,毫不犹豫朝自己脖子扎了上去。 英兰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朝反方向用力一扭,刀瞬间从她手中滑落下来。 她浑身战栗不止,抱着头不停自言自语,“快烧掉那些羽毛……不然会被人发现的……快烧掉……” 眼泪忽然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她颤抖着双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我……做了什么……” “这是……第三次了……” 她好像恢复了理智,轻声自言自语着,语气平静了下来。 看到自己身上的血,她顿时慌了起来,四处寻找血迹的来源,看到了英兰满是鲜血的手臂。 “已经没事了。血已经不流了。” 英兰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温柔地安慰她。 “对不起……我……” 她捧着英兰的手,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她后背的伤口再度开裂,血浸红了一大片,英兰抬手将那些布条解开,重新清理着伤口。 “不用管它们……要不了多久就会自愈的。” “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难道你不会疼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抱着英兰的手臂不肯松手。 “为什么背上会有这么深的伤口?是不是我太重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的,是我第一次带着人,有些太用力了。” “你……经常这样吗?” “什么……?” “就是……在天上飞……” 她摇了摇头,“只有在任务的时候……逃命的时候。” 英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着什么。 他以为她拥有那双翅膀,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翱翔,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然而,他根本想象不到,这双翅膀其实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枷锁,她永远地被困在了那只笼子里,从未拥有过真正的自由。 英兰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想起她刚才突然发疯时毫不犹豫地拿起到向那里扎进去。 那道狰狞扭曲的疤痕绝不是一次两次形成的,难道她每次精神失常,都会这样伤害自己吗…… “这里……是怎么回事?” 英兰指了指她脖子上那道又深又长的疤痕。 她低头看着英兰的手指,“感觉到疼的时候,精神就会恢复得快一些。”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吓人……” 她抱着自己的腿蜷成一团。 “那些羽毛的气味……是不是很恶心……” “不,特别漂亮。” 英兰凑近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想摸摸你的翅膀,可以吗?”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被吓到了,过了半天,她才慢慢开口。 “不、不行……绝对不行……” 麦田 转眼已经是深夜,英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感觉冷,越来越冷。 身旁的维感觉到了英兰的异常,翻身坐了起来。 只见英兰浑身瑟瑟发抖,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你怎么了?” 英兰哆嗦的嘴唇慢慢张开,声音非常的微弱。 “你说什么?” “冷……好冷……” 她立即把自己身上的大衣给英兰盖了过去。 英兰迷迷糊糊地抱住大衣蜷缩着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身体由内而外的冷,不,还有更多的是疼,酸痛无力的感觉感蔓延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恍惚间,维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甚至有一个瞬间,她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长得好快,原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了。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保持清醒,轻轻掀开了英兰蒙在头上的大衣,只见他双眼紧闭,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她摸了摸英兰的额头,好像没有发烧,她又解开了英兰衬衫最上面的两个领扣,伸进去摸了摸他的颈窝和后肩。 突然,手被英兰扣住,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英兰抓住她的腰,把她的头摁在自己的胸前,抬起双腿紧紧夹住她的下半身。她尝试挣脱了一下,那双腿反而夹得更紧了。 她听到了头顶传来的喉结不停上下滚动的声音。她又一次尝试挣脱,却又被粗暴地摁回他结实的胸膛里。 突然,身体猛地一下被英兰拎了起来,两只结实的手臂缠在她的腰间,他勒得很紧,越来越紧,几乎快要让她喘不过气。 英兰低头靠在她的肩膀,顶起膝盖插进了她的两腿之间的缝隙,慢慢地向上移,忽然用力向上一顶…… 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夹紧了那条结实有力的腿。 “别动。” 他的声音变得非常的沙哑。 英兰用手硬生生地掰开了她的腿,将自己的大腿抵在她双腿间那处柔软又温暖的地方,轻轻地摩擦起来。 “你、你在做什么……” 她挣扎着要推开英兰,只觉得下身传来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英兰的手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腿上、腰上、背上、胸前不停地来回抚摸,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背心,肌肤就这样毫无保留的紧紧贴合着。 耳畔传来英兰一声声喘息,那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可能是喉痛的缘故,他一边喘着,一边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冷……”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发抖,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静静地看着英兰。 其实,她的翅膀还有一个重要的用途——取暖。 可是她不想,她讨厌那些黑色的羽毛,讨厌它们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味道,甚至痛恨到想用烈火将它们全部烧尽。 为什么……为什么…… 可是最后,她还是伸开双臂抱住了英兰,缓缓张开一侧翅膀,弯折起来,用宽大的羽翼将两个人紧紧包裹在一起。 温暖渐渐笼罩身体的每一处角落,一点点驱散了所有的寒冷。 英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抱着怀里的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地醒来,英兰发现自己竟然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麦田里睡着了,清晨的阳光十分的温和,一阵风吹过,掀起一片金色的海洋。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躺在田埂间的一张小木床上,身上还趴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手臂环着他的腰,安静地沉睡着,柔软的金色长发散落在他的胸前。 英兰想起来了,几天前,他们两个人一起私奔到了这片农庄,准备在这里幸福地度过余生。 英兰怕吵醒她,轻轻抬起胳膊撑着床板坐起身,谁知床板顿时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叫声,划破了这片寂静。 她还是被吵醒了,慢慢从英兰的身上坐了起来。 她穿着一个宽松的白色睡袍,赤裸着雪白的双腿,英兰能感觉出那里面好像什么都没穿。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笑着将英兰扑倒在床上,搂住他的脖子盯着他的脸看。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英兰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了。 她低下头,柔软的唇瓣微微张开,含住了英兰的嘴唇,轻轻地吮吸着,在他的嘴角留下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烙印。 她捧起英兰的脸,吻过他的鼻尖,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他的眉心,眼睛,额头……脸上的每一处都落下了她轻柔细密的吻。 英兰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他伸直了脖子索求她的吻,却被她勾引着,挑拨着一次次轻巧地躲开了。 见英兰始终没有得逞,她笑着环抱着他,俯下身咬住了他的喉结。 英兰再也忍受不住挑逗,急不可耐地摁住她的头,低头含住了她的嘴唇。 他大口大口地吮吸着,品尝着那对柔软湿润的唇瓣,上面满是麦穗清新的香气。 英兰探出舌头,撬开了她的嘴,用力伸了进去,在她的口腔里不停地搅动着。 两只舌头碰撞在一起就立刻纠缠了起来,它们互相追逐着,挑逗着,反复纠结着打转。 耳边充斥着黏腻的口水声,她动人的喘息声,还有身下的床不停地吱呀作响。 身体瞬间燃烧了起来。 英兰一边激烈地吻她,一边撩起了她纯白的睡袍,抓着她光滑细腻的大腿来回抚摸。触碰到敏感部位的瞬间,她的身体触电一般震颤了一下,全身都绷紧了。 英兰轻笑了一声,手又滑到她柔软的臀上,握在手里用力揉捏了几下,她的鼻子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娇媚的哼声,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推开英兰坐了起来,交缠的双唇分离,舌尖缠绕着的晶莹剔透的丝线悄然断开。 她伸出舌头充满挑逗意味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双手揪住衣服向上一拉,睡袍被她扯了下来,扔到了身旁的麦田里。 她细腻光滑的身体如同瓷器一般,完全裸露在自己面前,纤细的蜂腰勾画着妖娆的曲线,金色的长发瀑布一样散落在肩上。 她撩起长发轻轻甩到身后,露出了一对形状漂亮的圆润又饱满的乳房,两颗娇小粉嫩的乳头亭亭玉立。 英兰不由得看呆了,她弯下腰,用舌头顶开了英兰的嘴唇。 两个人又开始情不自禁地亲吻着,抚摸着。 英兰捧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慢慢向下滑落,伸进了大腿内侧。手指轻轻挑逗了一下两瓣柔软潮湿的阴唇,又忽然用力揉了几下。 她情不自禁地娇喘起来,舌头立刻从他的口中抽了出来,害羞得低头埋进了英兰的怀里。 一根手指伸了进去,将狭窄的花径慢慢打开。她的腰不停地颤动着,不自觉夹紧了英兰的手指。 起初,有些干涩,英兰一点一点慢慢探进深处,直到全部被她吞没进去。 手指顺着温暖炽热的内壁搅动了起来,不知不觉,里面已经全部湿透了。 英兰慢慢抽出手指,掌心按在入口处来回揉拨,速度越来越快,耳旁不断响起她柔弱无力的娇喘声。 随后,英兰掰开她的腿,将两根手指伸了进去。 里面已经变得异常湿润顺滑,英兰顺利地插入深处,只是随意抠动了几下,里面便传来黏腻的水声。 英兰加快了速度,不停地搅动着,扩张着。她的小腹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声音气若游丝,好像是在抽泣一般,不知道究竟是痛苦还是快乐。 英兰抽出了手指,把残留在上面的黏液轻轻抹在她的小腹上,准备进入正题。 英兰抱住她的腰,想要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却没想到被她挣脱了。她笑着将英兰猛地用力按回了床上。 她岔开双腿,骑在了英兰的身上。她纤长白皙的手握住了英兰那根直立挺起的硕大又坚硬的东西来回揉搓,英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一只手支撑在英兰的小腹上,一只手将那根粗长的东西抵在了下身娇嫩的入口处。 刚一顶进去,她立刻皱起眉头,双腿不住地打颤,还是强忍着疼痛,扭动着腰肢慢慢坐了下去,将那根粗壮的巨物一口一口吞没。 湿润的花径被强行撑开,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扩张,灼热的巨物慢慢嵌入她的身体内部,被她柔嫩的花径紧紧包裹着,英兰感觉浑身酥麻,不能自已。 她双手撑在英兰的小腹上,情不自禁舞动起着腰。可没动几下,就疼得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夹住了双腿。 英兰感觉到她的里面骤然变紧,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英兰分开她的腿,双手放在她的两瓣臀上,用力揉搓了几下。又用手指拨开了颤抖着的充血的花瓣,探入其中,在敏感的花蒂上轻柔地挑弄着。 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腿岔得越来越开。 片刻间,里面就已经湿得一塌糊涂,一股股爱液沿着肉棒溢了出来。 欲望驱使着她急切地渴求着他的深入,她推开了英兰的手,骑在上面继续舞动着,湿润柔软的花蕊不断吮吸吞吐着那根粗长坚硬的巨物。 渐渐地,她似乎适应了这种疼痛刺激的快感,松开了撑在他小腹的双手,不断加快速度。 肉体碰撞发出的黏腻水声中,她露出了那种充满情欲的贪婪又满足的表情。她情不自禁地向后仰,撩拨起自己的长发,发出令人意乱情迷的喘息声,好像舒服到了极点。 英兰扶着她的腰,引导着扶着她的身体,手不停擦拭着她身上的汗水。 她低头俯视着英兰,伸出双手,和他十指紧紧相扣。 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美丽的胴体上,勾勒出诱人的曲线。她骑在自己身上,与自己十指相扣,妖娆地舞着纤细柔韧的腰肢。 身体不停地交合着,从那里不断传来阵阵令人心神荡漾的水声,圆润饱满的乳房随着她身体摇摆颤动着,她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色麦浪,美不可言。 速度越来越快,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牙齿紧咬着嘴唇,卖力地扭动着腰。 忽然,她松开了和他交缠的手,手臂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下身用力咬着那根肉棒,沿着温热的内壁旋转了起来。顷刻间,她身上的汗水如瀑布一般流淌下来。 她仰着脖子,止不住地呻吟着,一声声不断冲击着英兰的神经,听着那里不断传来淫乱的黏腻水声,脑中绷紧的那根弦随时都要断开。 快感延伸到了脚尖,英兰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欲望随时都要倾泻而出。 正是关键时刻,她突然体力不支,动作慢了下来,英兰一时间急火攻心,忍不住弹起身猛地向上顶了一下。 她顿时浑身一颤,尖叫出声。 那一声尖叫刺破了英兰的心理防线,他立即弹坐起身,双手掐住她的腰,挺着分身开始了肆无忌惮地猛烈撞击,一次比一次深入。 她顿时花容失色,呻吟声逐渐变成了哀求。英兰将那根巨物抽出一半,又猛地顶进深处,来来回回不断蹂躏着娇嫩的花蕊。 她哭了起来,每一次撞击都是一次哀求,看着她痛苦又渴望的表情,满眼都是泪水,英兰却只觉得越来越兴奋,抓着她的腰更加激烈地顶弄着。 她几乎到了极限,双腿开始剧烈地抽搐,伴随着支离破碎的哀求声,花径里的水在他一次次的律动中不断喷溅出来,濡湿了两人的大腿。 破碎不堪的呻吟声激起了快感的漩涡,英兰的动作深深浅浅,美妙的肉体相互交错,转眼间已然到了界限。 英兰紧紧按住她的腰,用力地贯穿了花径,将她的身体用力顶了起来,欲望随之喷薄而出,尽情肆意地释放在她的体内…… 她的心愿 天色渐渐发亮,维醒了过来。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那些羽毛的气味,让她觉得窒息,想要干呕。 维从床上爬了下来,打开窗户通风。没想到因为荒废许久,窗户上的木板重重地砸了下来,“哐”地一声巨响掉在地上。 她回头看向英兰,发现他还是被自己吵醒了,走回床边准备查看他的状况。 突然,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立即回头看向窗外—— 木板掉落的那一瞬间,她的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另一个木屋正冒着一缕细细的炊烟。 她有些恍惚。 虽然最近这段时间记忆总是出现错乱,但她还是能够清楚的记得,两个月前,她带着这个村子里的最后一户搬离,这里不应该还有人居住。 维望向窗外,原本从这座村庄一直到雪山脚下,是一片翠绿的松树林,地上铺满了毛茸茸的绿草,清澈的河水从村边蜿蜒流过,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 干裂的土地裸露在外,盘踞着一棵棵腐朽的树根,满地都是枯萎的碎木,清澈见底的河水现在变得浑浊不堪。 森林因为多年的过度砍伐变成了荒原,这里的村民生存越来越艰难,人们被迫离开故土,四处迁徙。 两个月前,她来到这个村庄,发现还有几个失去双亲、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孩子被困在了这里,她带着他们搬到附近的小镇上,记忆很清晰,最后离开的一口人家是一对失去双亲的姐弟。 是她记错了,还是有人又搬了回来…… 还是说——有人在跟踪她? 来不及多想,维拾起手枪冲出门外。 英兰被一声巨响震醒,他睁开眼睛,原来又是一场春梦。 闻声望去,窗边站着一个身影,正回过头看着他,正是他刚才梦里的那个人。 他本来还躺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炽热的阳光烘烤着他赤裸的身体,他还沉浸在甜美的温柔乡,沉浸在她温暖的怀抱里。 可睁开眼,眼前却是一个又阴暗又湿冷的破旧小屋。 他还不想醒过来,梦里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清晰,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窗外一阵冷风吹进,他清醒了过来。 其实,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天开始,英兰每夜都会梦见她,而且梦到的,是越来越出格的非分之想。 原来他是一个这么痴迷美色的人吗……? 昨天晚上睡着了以后发生了什么?该不会,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突然,维拿起手枪冲了出去,英兰立刻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披上大衣追上她。 靠近的时候,维闻到了一股麦香味,好像是有人在做早餐。 维小心地贴近窗边,看到屋内一个少年在厨房忙碌着。 看到少年的一瞬间,维一眼认出了他——可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难道她真的记错了? 门没有关,她直接走了进去。 屋内,一个和维年纪相仿的女孩正坐在餐桌旁,呆呆地望着窗外。 仔细辨认她们两人的容貌,维可以确定,正是两个月前最后从这里搬走的那对姐弟。 可是她明明记得,那天,她背着这个女孩,和女孩的弟弟一起沿着门前的这条小河走向通往附近小镇的公路。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已经搬走了吗?” 维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她好像又出现了错觉,好像回到了两个月以前。忽然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又好像从没见过。 女孩没有回答维的问题,而是呆呆地盯着她身后的男人。 “方……方先生……你回来了……” 女孩一看到英兰,原本空洞的眼睛瞬间恢复了神采,像是终于如愿以偿等到了期盼已久的爱人,欣喜的泪水夺眶而出。 女孩的腿好像有伤,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向了英兰。 “方先生……你、你终于回来了……” 英兰一脸的迷茫。 “我……我等了你好久……” 女孩满脸是泪,激动地扑向英兰的怀里,却被一条手臂拦在他们中间。 “他不是。” “什么……” “我说,他不是。” 维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不可能的……怎么……” “姐姐……他不是方先生,方先生好像没有这么高……” 在厨房忙碌的少年闻声走了出来,打断了女孩。 女孩回头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弟弟,又看向英兰,仔细地打量着他。 英兰的头发凌乱不堪,略带憔悴的面容难掩气质,深色修身大衣衬出他的高挑挺拔的身材,明亮的眼睛里像有一团火,目光紧紧锁定在维的身上。 泪水在女孩的眼里不停地打转,她不停地摇头。 “不……不会的,一定是方先生回来了……” “你等他做什么?” 维冷漠地打断了少女。 “方先生答应我们要来看我们的,我们搬到镇上好几天了,他都没有来,姐姐说……一定要回来,她害怕方先生找不到我们。” “所以……这么长时间,你们一直在等他?” 维似乎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村子里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没有人回答维的问题,女孩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她捂住了脸,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只是想……想再见他一面……” “他死了。” 维又一次冷漠地打断了她。 “你不是……早就已经猜到答案了吗?” 维·李贝特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平静如水的眼眸变成了深邃的寒潭,结成一片片冰霜。 那声音异常的冷漠,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人的痛苦,没有悲悯,没有同情,让人心底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 “你说……你想见他一面……” 眨眼间,维举起了手枪,指着屋内的少女。 “那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他……” 随后,维·李贝特不假思索地扣动了扳机。 英兰冲上去一把夺过维手里的枪,扑过去用身体堵在她前面。 一看到英兰的脸,她的瞳孔急剧扩张,失去焦距的眼睛里瞬间填满了恐惧、绝望,她的脸痛苦的扭曲了起来。 她停下了反抗,闭上了眼睛。 英兰害怕她又要和昨天一样发起疯来要用刀割自己的脖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推出门外,枪丢出了几米远。 就在拥抱的那一刻,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抛在脑后了。 英兰环着双臂抱着她,有多紧抱多紧,手掌贴在她纤细的背肌上,握住她柔软的腰,感受着她身体美丽的轮廓。 她的身上只剩下那件白色的针织背心,隔着衣服贴着她白皙光滑的肌肤,感受着她的身体传来的炽热的温度。 胸膛紧贴着她柔软的胸口,感受着那里不断回响的她的心跳声。 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无论靠的多近都觉得不够,想闻她身上的味道,那种令人迷恋的气息,听到她的声音就下意识浑身酥软,那种强烈的肢体接触的冲动始终支配着他。 他也许早就疯掉了,从第一次梦到她的那一刻开始。 是源于生物最原始的欲望,还是被人为控制的思想,都已经不重要了。 英兰闭上眼睛,脑海立刻浮现出梦里欢爱的画面,性感的酮体骑在他的身上,妖娆地变换着各种姿势,不断索求着他。 她的脸向来都是平静的,没有什么波澜,很少看到情绪的起伏,那双眼睛看起来是温柔的,却又十分疏离。关怀他,却又抗拒他。 想抱她,想占有她,想看到她渴求又痴迷的眼神…… 是魔咒……恶魔给他下了魔咒…… 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英兰快要克制不住,想把她狠狠压倒在地,想剥光她的衣服,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对她倾诉自己的欲望。他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可是他始终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把她勒得更紧。 “放手……” 英兰如梦初醒般松开了她。 维好像恢复了正常,抬起头对上英兰的眼睛,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昨天晚上,也不知道你怎么了……” 英兰猛地心头一颤,想起梦里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么真实的触感,难道、难道昨天晚上…… “我、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英兰攥紧了自己的手,全是汗。 “没有。” 她摇了摇头,“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用力推了你几下,你也没有醒。” “啊……我、我做噩梦了。” 英兰默默吁了一口气,他放下心来,忽然间又觉得无比的失落。 “看到我变成那种样子,让你觉得很恐怖吗?” “啊……?不、不是的!你的翅膀那么漂亮……我、我特别……” “维!姐姐她晕倒了!” 少年从屋内跑了出来,对着维大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维从他的怀里离开,正要冲上去,却被他拦住了。 “你、你别动……就站在那里!” 英兰想起她刚才一系列异常的举动,略带防备地看着她,对她用命令的口气说。 维听话地乖乖站着不动,看着英兰跟着少年回到了屋内。 英兰检查了女孩的情况,她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嘴唇毫无血色。他将女孩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 “只是睡着了,你不用担心。”英兰安慰少年,“只是,她看起来好像很长时间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你们是怎么生活的?” 英兰想起了刚才的谈话内容,这里的环境显而易见已经恶化到无法正常生存的地步,甚至没有正常的水源。 “我们两个从小就会做木工,可以卖些钱。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镇上打工,没怎么回来看望她,她身体不太好,整夜整夜的失眠,又吃不下去东西。”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那天,方先生说他马上就会回来,可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也没有给我们寄过信。” “方先生不是那种不守承诺的人,所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还以为……你是维带过来‘骗’姐姐的。” “骗?” 英兰有些茫然。 “姐姐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方法去骗她,我还试过用方先生的口吻给她寄信,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我和那位方先生……很像吗?” 少年点了点头,“是有一点。”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惜……再也见不到他了。” 刚才英兰走进屋的时候,那个女孩一看到英兰的脸,黯淡无光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欣喜,原来并不是认识他,而是把他错认成了别人。 少年以为,英兰是维带来假扮那位“方先生”,帮她的姐姐实现心愿的人。 英兰想起在废弃工厂的傍晚,想起她第一次看到自己时那种惊愕的眼神。那时他以为,是因为他长得很像她的维尔纳老师,后来她否认了。 她一直都很喜欢盯着他的脸看,还喜欢摸他的脸。 她还说,她喜欢自己的脸,她说,她一看到他,就会觉得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原来……这才是真相吗? 第一次,他被注入麻醉剂昏迷不醒,那双手脱了下他的衣服,抚摸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留下了那些滚烫的烙印。 英兰想起了她给自己包扎伤口,她扑过来把他护在怀里,想起了森林里潮湿的夜晚,他说自己冷,她张开双臂说要抱着自己一起睡。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她忽然发疯,意识模糊时看到他的脸,那诧异又迷茫的眼神,原来根本不是在看他…… 那么多人被派来追踪她,全都被她一一甩开了,最后只有他被骗得团团转,留在了她身边,甚至一路跟到了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原来从最开始,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每次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种温柔的眼神从来都不属于他…… 一股酸楚瞬间涌上心头,好像有一只手将他的心脏拧成一团,生生拽了出来,然后随手抛弃。 胸口一阵疼痛,不似针扎般尖锐,也不似刀割般剧烈,而是一种绵绵不绝、深入骨髓的痛楚。 耳边的声音都变得缥缈而不真切,英兰仿佛置身于一个孤独的岛屿上,四周是茫茫的大海,而自己则是那个被这个世界遗忘的人。 英兰转身冲出屋子,朝她跑了过去。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他把她当作救命稻草一般,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那些从一开始就是骗他的。 维沿着小河向雪山深处前行,环顾着四周一片荒凉的景象。她发现了身后奔跑而来的英兰,转身回望着他。 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动着她凌乱的发丝。那些发丝在空中无助地飘舞,像被遗弃的羽毛一样飘摇坠落。她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失去了神采,藏匿着无尽的哀愁和孤独。 英兰忽然放慢了脚步。 因为在看到英兰的瞬间,她又立刻恢复了以往温柔的眼神。 犹疑,胆怯却又不甘……英兰开始害怕听到她的解释,害怕自己必须承受真相,害怕一切都是假的。 她朝英兰走了过来。 “她还好吗?” “我……和那位方先生,很像吗……?” 她愣了一下,便立即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像。” 非常果断地否定了。 英兰的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里爬满了血丝。 她踮起脚尖,抬手摸了摸英兰的脸,“你怎么了?” 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涌上心头,英兰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别再骗我了,你一直……都把我当成别人……不是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涌了出来,眼眶中似乎有温热的液体在打转,英兰隐忍着不让自己失控,酸楚却如同潮水般一次次涌上心头,让人几乎要窒息。 “我不会把你认错的。” 维握住了英兰那只甩开自己的手,捧在掌心,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就死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断章方擎安(一) 两个月前,西国某城市,凌晨三点,一栋高楼的最顶层。 维·李贝特背着一把狙击步枪,藏匿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她俯下身,看向街道上的几个行人。 一天前,她潜伏在一栋公寓里,架着狙击步枪瞄准对面那幢宾馆里的一扇窗户。 一旦窗帘被拉开,她就会立刻进行射击。她已经在这里蹲守了一天一夜,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 凌晨两点三刻,房间突然亮起了灯,终于,窗帘被人拉开了。瞄准镜里看的清清楚楚,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披着一件松垮的深色睡袍,悠闲地站在窗边,妖艳的红唇里叼着一根纤细的女士香烟。 过了不久,她抽完了那根烟,起身离去。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维扣动了扳机,一枪贯穿了房间里床上的那个男人的头部。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维一刻也不敢耽搁,背上狙击枪快步一路奔向最顶层。 她加速狂奔,助跑到楼层的边缘,一个凌空弹跳,刹那间,便悄无声息地降落到前方几十米外另一栋建筑的顶部。 她不停地飞奔、跳跃,快到在黑夜之中难以捕捉她的身影,不过多时,她就已经逃到了距离枪杀地点数公里外的这栋高楼上。 她停了下来,蹲在隐蔽的墙角处,四处观察着周围的建筑,今天的夜格外的阴沉,她暂时迷失了方向。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执行任务,一路上,为了能尽快离开现场,她全神贯注地观察楼宇间的落差和地势情况攀爬跳跃,没有过多时间顾及自己行进的方向。 她站了起来,趴在建筑顶层俯身望去,却发现深夜本该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陆陆续续开始出现了行人。 顺着他们来往的方向望过去,远处竟然有一条灯火通明的小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那里人多眼杂,极有可能会被发现,她必须绕行。 她转过身眺望着四周,开始规划合适的撤退路线,任务已经完成,她必须快点离开这座城市。 突然,一道黑影从身后一闪而过—— 维瞬间绷紧了神经,拔腿向那道黑影飞快追去。 她突然慌了起来,心脏开始狂跳不止,因为根据资料显示,自执行任务以来,她从未有过被跟踪的记录。 她拼尽全速追赶那条黑色的影子,随后,她便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那个人甚至比她还要灵敏迅捷,在楼宇间十分轻松地攀爬跨越,速度也并不在自己之下。 只见那道黑影跳到前方不远处的楼顶,沿着楼梯几步跳下地面,转身便消失在那条灯火通明的小巷里。 顺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望去,小巷里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 原来这里是这座城市夜间的名利场,繁华的红灯区。每当夜幕降临,各色人等都聚集于此,对于一个间谍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隐蔽之所。 她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马上主动出击。 她必须尽快在这里找到那个人,然后处理掉他,以绝后患。 白天的时候,这条小巷反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走动,一天过去,只陆陆续续地看到一群忙碌的工人往来搬运货物。 到了傍晚六点整,小巷内五颜六色的灯牌开始接连亮起,不过多时,人头攒动,传来一片片欢声笑语。 维将自己的狙击步枪藏进一个通风管内,等到夜幕完全落下的时候,她在小巷内一处没有灯光的阴影处蹲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从这里路过的每一个人。 三个小时过去了,她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这样等着不是办法,她决定换一种思路,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引诱那个人出现,虽然很危险,但是时间不等人,她必须尽快下手。 她穿行在小巷大大小小的酒吧和舞厅之中,寻找人最多、最热闹的那一间,准备开门走进去。 突然,她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将她直接拽进了一处拐角。 他的力量很强,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反抗,她的手就已经被那人别在背后牢牢扣住,按住她的头将她用力压在墙壁上。 维不敢相信,一向敏锐的她,刚才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跟的有人。 她飞快跳起来,顺势蹬踏着墙壁向后翻身,试图挣脱开那个人的控制,却被他拽住了腿,把她摔在了地上。 她不敢相信,在学校训练的时候,很多男性凭借生理优势在力量上都可以压制住她,可是远没有她灵敏迅捷,每次她都可以十分轻易地逃脱控制。 而这一刻,她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个男人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在她之上。 忽然,几个醉汉大笑着他们身旁经过,男人立刻停止了攻击,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昏暗的灯光下,更像是一对正在耳鬓厮磨的男女。 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抵抗这种力量,她无法挣扎,只能被迫钻进他的怀里,和他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直到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慢慢将手伸向腰间的短刀。 因为等到那些人走过,就是一场殊死对决。 她紧张得心砰砰直跳,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和敌人近距离的厮杀过了,而此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是个小男孩,怎么头发剪的这么短……” 她浑身一颤,拿刀的手顿住了。 男人把头从维的耳边移开,揉了揉她的头发,抚过她的脸,拇指扫过她的眼睛,蹭了蹭她纤长的睫毛。 他已经松开了她,她现在可以轻易地逃脱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身体好像被美杜莎那双美丽诱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变成了一座石像,完全无法动弹。 街角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的脸,这个男人站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得到他那双眼睛,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明亮的星。 “你长得真漂亮,小夜莺。” 他凑到维的耳边,轻轻地说。 夜莺…… 什么东西…… 维好像被魔眼诅咒般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他不停地抚摸自己的脸。 身体好像是第一次被迫与陌生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被他身上的气息强行包裹。 他好像有一股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接受他的拥抱,甚至沉溺其中。 真是十分厉害的对手,维紧握住刀,飞快刺向他的胸口,却被他一个抬手十分轻松地挡开了。维立刻甩开他的手,退后了几米。 近身格斗不是她的强项,不能和他再纠缠下去,只能另寻机会杀掉他。 “有缘再见,小夜莺。” 她愣住了。 黑暗中,男人朝着她摆了摆手,转身消失在人流如潮的小巷里。 维藏在角落里,发现那个人转身走进了一间酒吧旁边的楼道。 酒吧上层是公寓,一共五层楼,她猜想,他不会直接打开房间的灯暴露自己的位置。她耐心地等待着,记录着每一个房间的灯开关的时间,一晚过去,她最终锁定了三楼的第四个窗户。 天微微发亮,维躲藏在那栋公寓对面的楼上,狙击步枪径直瞄准了那个房间的窗户。 男人房间的窗帘一直都是拉开的状态,似乎没有任何防备。 突然,男人出现在了瞄准镜里,在洗漱台前悠闲自在地刷着牙。 维立刻收紧手指准备扣动扳机。 然而,他站在一个绝佳的角度,维只能从通过洗漱台前的镜子反射看到他的上半身。 他好像什么都没穿,瞄准镜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结实而有力的臂膀,线条流畅的肩部,紧实且轮廓分明的腹肌…… 维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这才明白,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在戏弄自己。 第一次,她体会到了被挑衅后莫名的愤怒,这是一个冷静的杀手决不允许出现的情绪,她咬着牙捏紧了手里的枪,强忍着扣动扳机的那只手。 此后一整天,男人都没有再出现在屋内。 直到夜幕降临,小巷里又开始热闹起来,房间也一直没有亮灯,维也没有看到他离开这栋楼。 她这才意识过来,他可能早就离开了。 她懊悔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头,立刻起身把她的枪藏好,冲进了公寓里。 门居然没有锁。 她走进屋内,小心翼翼地紧贴着墙壁,探听里面的情况。 窗户大开着,风卷起了窗帘。房间里空无一人,除了几个简单的家具空空如也。 走进卧室,她一眼就看见了床上架着的狙击步枪,枪口对准了窗外,正是她刚刚埋伏着的地方…… 这果然是陷阱! 下一秒,她就被人从背后偷袭,擒住了双手将她按倒在床上。 她立即扭动手腕挣脱,拔出腰间的短刀向后刺去。 男人侧身躲闪,她趁机逃脱,抱起床上的那把狙击枪,一个翻滚跳下床,举枪对准了他。 “你要在这里杀了我吗,小夜莺?” 男人笑着举起了双手,那表情却没有一点要投降的意思。 “这里来往的人很多,如果你执意要开枪,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脱身的。” 维迅速冷静下来,她反复回想这两日的侦查情况,规划着最佳撤离路线。 突然,男人几乎是瞬间移动到她面前,一把夺过狙击枪,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身体拎了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人类怎么会拥有这样的速度和爆发力,她根本不可能和这种力量抗衡。 “小夜莺,我不想伤害你。” 如果不是被掐住脖子快要窒息,她就相信那无比温柔的话语了。 维抽出另一只刀猛地刺向他,又被他轻易挡开了。 突然,他松开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把她揽在怀里。 “别乱动,小夜莺。这里的隔音很不好。” 他扣住了维试图挣脱的手。 “我和你……是同类,你明白吗?”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同类…… 原来,是这样…… 他、他也是怪物,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厉害的怪物…… “我只是出于好奇跟踪了你几天,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你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让你暴露身份。” 维看着那张脸,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的面部轮廓,看不清楚他的五官,而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却是温柔而平和的。 “保重。” 话音刚落,一根针刺进了维的后颈,麻木感瞬间蔓延全身,她瞬间瘫倒在地,看着他一个转身消失在眼前。 长官曾经告诉她,帝国只有她唯一一个异化成功的实验体。她知道,她是一个异类,她总是被区别对待,被排斥疏远,但是她从没有感到过孤独。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会遇到自己的“同类”。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这种情绪是什么,只是感觉心里空了一块。 如果那个男人是和她一样的实验体,那他一定来自其他势力,也就是他的敌人。 而且,他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他对帝国来说,是巨大的威胁。 无论如何,都必须杀掉他。 可是他说,他不会伤害自己……为什么? 几分钟后,维恢复了知觉,趴在窗边搜寻他的踪迹,楼下小巷依旧熙熙攘攘,早已不见他的踪迹。 夜空下,维·李贝特站在这座城市最南端的一座高塔顶,回过头眺望这座城市,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现在,她竟然有一丝依依不舍,她很想再看一眼那个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再见他一面,只是莫名地期盼着。 维跳下高塔准备动身,却瞥见了远处一道冲天的火光—— 西南方向郊外的村庄好像有房子失火了,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维动身飞快地奔跑起来,与村庄擦肩而过,她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事。 忽然,维好像在火光之中看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她的视力足够好,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个男人径直冲进了那栋燃烧房子里,身影瞬间被火焰吞噬。 那栋房子的外墙已经脱落,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在宁静的夜晚放出巨响。 片刻间,那个人居然从火光里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他背着一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维震惊不已,因为那个身影实在太熟悉了。 她没忍住跟上前,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他。 远处传来了消防车的警笛声,男人将救出的两人安置在一片空旷地带,便匆匆离开了。 “你跟踪我?” 突然,身后传来了那个男人熟悉的声音。 维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枪指着他。 男人笑了笑,“快走吧,这里马上就会聚集很多人。” 维握紧了手里的枪,眼神凝聚成一条线,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你要在这里开枪吗?” 男人指着远处疾驰而来的警车,笑着问她。 维没有犹豫,飞身冲向他,拇指扣开刀柄,一刀银光闪过,刀锋直逼他的心脏。 可惜,他躲开了。侧身避开刀锋的瞬间,手掌铁钳般按住她的手腕。 他甚至未用全力,指腹的力道却让她握刀的手剧烈震颤,刀刃在月光下划出歪斜的弧线。 “太慢了。” 他的声线冷得像淬了冰,腿顺势顶向的维的膝弯。 被无法抵抗的力量压制着,维跪倒在地,短刀脱离手腕,被他夺了过去。 他抓住了维的脖子,把她扑倒压在身下,刀尖指着她的颤抖的喉管,让她不敢再呼吸。 在绝对碾压的实力面前,维·李贝特第一次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绝望,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愤怒。就算喉咙被割破了也无所谓,她绝对、绝对不能输。 维飞快抽出另一只短刀,勾住他的脖子,拼尽全力刺向他的后颈——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那声音沙哑得撕心裂肺,男人突然愣住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嘴角咧开的弧度扭曲而凄厉,瞳孔里翻卷着诡异的疯狂,像被灼烧般剧烈颤抖着。 “来吧……” 他竟然松开了维,扔掉了刀,甚至连抵抗的意图也没有了。 维才会不管那么多,抓住机会立刻翻身骑在他身上,举起短刀,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他的胸膛刺去。 “杀了我,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你自己一个人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夜晚,在合上双眼前,自己对自己说晚安。 维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那句话像一击重锤砸进她的心里,以至于在此后漫长的时光中,他的声音犹如诅咒一般一直回荡在耳畔。 断章方擎安(二) 每一天,维·李贝特需要做的工作是寻找最佳藏匿点位,侦察环境以规划安全撤离的路线,研究天气,风向,射击路径,抓住转瞬即逝的射击时机,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事情。 没有任务的时候,她就会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待下一个任务的到来。 她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会和任何人产生接触,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也从来没有感觉过什么孤独。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和她一样的异类。 而且,他异化得更加彻底,更加完美。 为什么他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他不反抗? 难道不杀他,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吗? “小夜莺。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的翅膀。”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东西。” 维心底一惊,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刀。 真是可笑,她拿刀的手竟然在抖。 远处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男人起身抱住维,翻滚着匍匐在大树后。 人们匆匆赶到火灾现场,消防车的高压水枪发出轰鸣。 结束了,男人爬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维,夜空中弥漫着一层又一层浓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维拿起枪,追了上去。 组织要求她非绝对必要,不允许使用翅膀。 一次,她在暗杀现场不小心留下了一根羽毛。为了防止她的身份暴露,组织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它带回销毁,一条情报联络线也因此作废。 从那之后,组织命令她,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看到她的翅膀。 无论如何,维都必须杀了他。 可是她始终都没有动手,机会就摆在眼前,她居然听信了男人的鬼话,舍不得开枪。 她也要跟踪这个男人,她也要看看,同为异类的他又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 男人奔跑的速度非常快,一路上,维被他甩开了好几次,而每一次,他都会故意在前方不远处停下,等着她。 维很讨厌那种感觉。 天空开始微微泛白的时候,维又一次跟丢了。 她蹲在一片空旷的田野四处寻找他的踪迹,在一个破旧的木屋前发现一条熟悉的黑影,立刻追了过去。 男人敲了敲小木屋的门,听到里面没有回应,便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看到他突然焦急万分的样子,维好奇地躲在远处,透过瞄准镜观察里面的情况。 屋内一片漆黑,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跌倒在床边。 男人伸手凑近她的鼻尖,孕妇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 这是在做什么? 他认识这个女人? 男人抱起孕妇平稳地放在床上,不断尝试唤醒她。 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他走出了房门,朝维招了招手。 维疑惑地看着他,心里是抵触的,腿却不自觉的跟了上去。 “她现在随时都会分娩,快叫救护车。” “什、什么……” 叫救护车? 维愣住了,她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男人又在尝试用各种方法唤醒孕妇,他急得满头是汗。 维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指令在黑暗的屋子里寻找电话机,好像没有。 她又走进里面一间更黑的屋子,想要寻找灯的开关,才发现这里甚至没有通电。 看来这里实在太偏僻了。维只顾着跟踪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 孕妇终于被他叫醒,看到家里忽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吓得险些再度昏过去。 “不要害怕,我们只是碰巧路过,我是医生,让我来帮你。” 男人坐在床边,有规律的揉搓着她的肚子,不断安抚她的情绪。 突然,孕妇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大声哭了起来。 “来不及了,来帮我!” “……怎么……帮?” “我需要几条非常干净的毛巾、纱布,还有剪刀,快!” 男人从屋子里找到一瓶只剩一半的酒,清洗了双手,便开始了急救。 一片漆黑之中,维四处摸索着,走到灶台前,往锅里添水,用火柴点燃下面的炭火,将屋子里全部的毛巾全都放进水里。 她身上的纱布用完了,也没有找到剪刀,抽出自己的短刀在火上来回烤了烤,找到一件干净的衣服裁成布条。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从这个男人的指令,还是不知不觉做完了。 她躲在黑暗的阴影里看着那个男人,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天色越来越亮,太阳渐渐升起,一声清脆的啼哭传来,一切有惊无险,孕妇顺利完成了分娩的过程。 “过来。” 男人捧起刚刚出生的婴儿,要维接过去,然后再用维的刀小心地切割脐带。 那双手只抱过她心爱的狙击步枪,从来没有触碰过这样一个鲜活而炽热的生命。 看着那不停扭动的四肢,耳边充斥着那充满活力的哭声,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剧烈颤抖起来。 抖得再厉害,她也一动不敢动。 太重了,怎么会这么重…… 生产非常顺利,孕妇的状态看起来不错。 男人把婴儿放在了她身旁,她又一次哭了起来。 临近生产,她的丈夫昨晚到最近的小镇请医生,因为太过偏僻,旅途遥远,耽误了时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维始终保持在光线阴暗处,避免被人看到她的容貌。 听闻还有其他人马上就会到这里,她立刻动身,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屋子,跑得飞快。 男人尴尬地看着孕妇笑了笑。 “抱歉,我猜她……可能是吃醋了。” “不,不,该抱歉的是我,谢谢你们两个好心的医生,救了我们母女……” 男人又温柔地笑了笑,把婴儿包裹在襁褓中,“天越来越冷了,你们要注意保暖。” 孕妇接过孩子,连连道谢,男人简单地清理一下房间便离开了。 通宵的奔波加上两个小时的抢救,男人有些疲惫,他停下了脚步,靠在田野中的一棵大树下休息。 片刻后,维找到了他。 他目光呆滞地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维隔着一段距离坐了下来,偷偷瞄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你认识她吗?” “谁?” “刚才那个女人。” “不认识。” “那你怎么会知道那栋屋子里有一个待生产的孕妇?” “闻到的。” 什么? 他的嗅觉敏锐的有点不可思议。 “这……就是你的任务吗?” “这不是任务。” “不是任务……为什么要救他们?” “这些是我自己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维迷惑地看着他。 “这不是命令,是我自己要去救他们,你明白吗?” 维摇了摇头。 男人躺了下来,阳光透过树叶将斑驳的光点洒在他的脸上。 “我们的身体经过异化改造,不会轻易受伤,才有能力去做很多危险的事。” “也许正因如此,我才特别能体会……人类的生命竟然是如此的脆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痛苦,我不想看到他们死在我面前……” “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 “救人是一种很容易的事情,比杀死一个人容易太多,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有一天,我只是路过,一时兴起,随手从河里救起来一个快要淹死的女孩。我抱着她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就是快乐的感觉……” “后来我发现,每次我救下一个人,那种痛苦都会减缓很多。我爱上了这种感觉,我喜欢看到他们期盼我、渴望我的眼神。” 男人转过头,一脸期待地看着维,“你想不想试一试?” 她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很容易被发现。” 每次执行任务前的侦查阶段,她需要观察目标和他周围所有人的行为轨迹。 她发现,人类是一个需要目标才能活下去的动物,不论这个目标是否明确。 他们会考虑自己的未来,会为明天的事情做打算。 可是她从没有这种想法,因为无数次失忆,她遗忘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她从未真正地存在过。她从不期盼明天的到来,她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恶魔是人们给她冠上的称号,她扣动扳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觉得痛苦。 她不需要考虑人类才会考虑的事情,什么脆弱,什么期盼,与她无关。 可是这个人不一样,他会为生命的流逝感到哀痛,会为索求的目光感到欣喜。 他明明异化得更彻底,强大到超乎想象,却比自己更像一个人类。 他也有目标,也有支撑他的动力。 所以,他不是恶魔,他是神明,他会拯救他遇到的每一个需要他的人。 他是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存活着的人。原来,他才是维尔纳所追求的,近乎完美的实验体。 男人只是微笑着,没有再说话。突然,他抬起手揉了揉维凌乱的短发,她下意识躲开了。 他的名字是方擎安,南国人。他的工作是在东西南三个国家间辗转周旋,收集各类军事情报。 虽然是敌人,他们却彼此心照不宣,从不询问对方的事。 时间要到了,维需要到边境线附近等待组织新的命令,她不知道还要不要跟踪他,没想到和他的路线重合了。 途中,他总是会时不时地停下来,“扰乱”维的进程。 起初,维只是认为,方擎安说的“救人”,是帮助那些遇到危险的人类脱离险境,挽救他们的生命。 她没有想到的是,他还会去安慰他们、关心他们,有时是一个木匠,帮腿脚不便的村民修整破损的房屋,有时又变成了医生,帮身体不适的老人看病,甚至有人曾不止一次见过他,和他像老朋友一样和他寒暄畅谈。 他非常游刃有余地,不做任何伪装地暴露在那些人面前。这是维想都不敢想的,她每次都会躲得远远的。 其实,他应该比自己更像一个恶魔才对,他出众的外表和气质,温柔的声音,让人忍不住被他吸引。 而且,他还很会洞察人心,理解他们的渴求,表达自己的热情,获得对方的信任。 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会被他魅惑,沉迷,仰慕。 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同类,他就是“人”,一个强大又完美的“人”。 他浑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被人们簇拥着,爱戴着。 可是她只能待在黑暗里,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虫子…… 他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即使知道他是“同类”,也完全没有身为“同类”的认同感。 几天后,两人来到了西国与南国的边境附近。 望着前方连绵不绝的雪山山脉,维决定离开了。 他们终究不是同路之人。 直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动手。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到他,不过那个时候,她早已经把这个人忘得干干净净。 方擎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执意带着她爬到一处半山腰上。 从这里向南望去,高耸入云的雪山之后,广阔无际的大地如一幅壮丽的画卷。 蜿蜒的河流如同一条银带,从雪山脚下挥洒而出,将绿意盎然的田野分割成一块块美丽的拼图。 方擎安拉着维一起在山崖边坐了下来。 夕阳如同熔岩般流淌在天边,将原本蔚蓝的天空映照得通红,云朵如同燃烧着的一团团火焰。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 方擎安抬手摸了摸她杂草一样乱糟糟的头发。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动作,没有再躲闪。 “我的身体衰退得很快,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衰退?” 方擎安慢慢卷起了自己的上衣,将自己的腹部展示给她看。 “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他们了。” 维曾经见过他赤裸着的身体,而现在,那片线条分明的腹肌上面覆盖着一层光滑的鳞片,一片一片环环相扣,形成了花瓣一样的白色纹路。 鳞片从小腹开始,像太阳散射出的光芒一样,一道道延伸到他的胸口,缠着他紧实的腰蔓延向背部,好像一个原始的太阳图腾,在夕阳的照耀下,伴随着他呼吸的起伏,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这些鳞片坚硬无比,好像一层无法穿透的护甲,却又十分的光滑,好像在抚摸名贵的上等皮革,实在爱不释手。 维想起了自己背上长出的那些漆黑的羽毛,想起了它们一直散发着的那种无法形容的恶心气味,突然又自卑又嫉妒,不由得缩回了手。 “我的视力越来越模糊,其实在遇见你之前,就已经分辨不出任何颜色了。” 维吃惊地看着他。 “大概在一个月前,我发现身体突然开始快速衰退,体能也下降得很严重,这几天,这种感觉明显加剧了……” “我们同样都是实验体,我以为……你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可是根据我的观察,你好像还很正常。” “什么……?” 维不敢想象,因为她根本看不出来方擎安有什么异常。 如果这是身体严重衰退之后的状态,那没衰退之前,他究竟有多厉害…… “也许这就是代价,维,我们不可能拥有人类那样的寿命。” “可能要不了多久,我就要蜕成一条蛇了。” 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很严重吗……” 方擎安点了点头。 “视力严重模糊的时候,我向上级汇报了我的身体状况,长官认为我不适合再执行任务,准许了我回国休息的请求。” “这段时间其实一直都是我的假期。谢谢你陪在我身边,维。” “……但愿你不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她明白,这是人类的告别仪式,互相表达一下感谢,再之后互相告别,就可以结束了。 维对上了方擎安的视线,看出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无穷无尽的哀伤。 他刚才的意思好像是……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还有……多久?” “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只剩下十天了。” 方擎安抬头望着被晚霞染得绯红的天空,平静地说。 “十天?” 忽然感觉,心里有一块沉重的石头砸了下来,坠落出一个巨大又漆黑的空洞,很疼,但这不是肉体的疼痛。 她曾无数次隐匿在繁华的街市里,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 她没有和任何人产生过联系,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她的世界原本空无一物。 可现在,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没有了,有什么东西慢慢多了起来。 当她开始期盼着什么的时候,它们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 她又要一无所有了。 如果从来不曾拥有,也许就不会体会到这种失落。 “我想……陪着你……” “……可以吗?” 断章方擎安(三) 第二天清晨,维跟着方擎安一起穿过雪山,来到了南国的境内。 山脚下是一片广袤的松树林,他们穿行在林中,参天大树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绿色屏障。 森林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朝阳升起,雾气渐渐消散,透过叶间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蜿蜒的小路两旁,野花竞相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香气。 维独自一人的时候,从未留意过这样美丽的自然景色,忍不住驻足欣赏。 忽然,一条碗口粗的蛇吐着信子向她冲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方擎安一把拽过护到身后。 那条蛇看了看他们,吐了吐信子,又钻回了森林深处。 “它们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你。” 方擎安低头看着维,轻轻地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拉着她继续前行。 这片森林里有很多很多的蛇,它们躲在暗处,盘踞在树枝上,蛰伏在草丛里,朝着她吐着鲜红的舌头。 “是我很奇怪吧……它们好像嗅得到我身上的味道。” “你身上?有什么味道……” “羽毛……羽毛恶心的味道……” “什么也没有啊。” 方擎安凑近维的身边闻了闻,重复了一遍。 “什么也没有。” 两个人拉着手一前一后缓慢前行,那些蛇明显收敛了很多。 维感受着掌心传来冰冷的温度,他的手非常的凉,手指骨节分明,坚硬而粗糙。 他的动作明明很轻柔,可速度和动作都被他完全掌控着。 维觉得很不自在,但她并不想放开这只手。 “你有没有……被清洗过记忆?” 方擎安突然停下了脚步,维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当然,我们在当年进入实验室之前就被已经被清洗过了。” “啊……原来……你还记得这么久远的事。” 维抬头看向方擎安,他好像在回忆些什么,目光呆滞地朝一个方向望去,眼睛空洞无神。 又是这种眼神。 “大概……有多少次,你还记得吗?” 方擎安摇摇头。 “可是,如果不定期去清洗记忆,就会出现精神失常的状况,那种样子……确实有些太狼狈了。” “你也是这样吗?” 维点点头。 “那你呢?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还能记得多少?” “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的吗?” 方擎安似乎并不相信,看着维的眼睛笑了起来,“有些事,不论多久都不会忘记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不是吗?” 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说的对。 她一刀刺穿老师胸膛的时候,那只拿刀的手溅满了他的鲜血……她永远都忘不了。 一路携手而行,走到森林深处,方擎安突然停了下来。 “维,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方擎安松开了她的手,走到一片宽阔地带。 眼前是一片奇异的景象,方圆十几米内,原本生机勃勃的参天大树如同一座凄凉的雕像,枯萎的树枝无助地伸展着,地上一片枯黄。 遮蔽了日光的森林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大洞,抬起头就可以望见天空。 苍翠茂密的森林,仿佛长出了一块灰黑色的斑点,呈现出一片死亡之色,十分的突兀。 “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方擎安环视四周,拿出一只微型相机开始拍摄。 维摇了摇头,她扬起手臂,等待一只鸟能飞到她的手上。 “这一路好像很少看到鸟类。” 方擎安看到她的动作,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大概是因为这里的蛇实在是太多了。” 片刻间,一只角鸮从森林深处盘旋而下,落在维的手臂上。 它的身材壮硕有力,爪子极其的锋利,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维,对她发出了蛇一样的嘶嘶声。 随后,便震动双翅消失在幽暗的森林中。 “这里还有很多这样的洞,而且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多几处。” 她揉了揉手臂,刚才被那对利爪抓得生疼。 方擎安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它刚才……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你能和它们说话吗?” 方擎安惊讶地问。 维点点头。 “小夜莺……你真的很不可思议……” 方擎安又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 方擎安笑眯眯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 两人一路沿着河流走到了森林的边缘处,情况确实和那只角鸮说的一样,每隔一段距离都可以看到那样的大洞。甚至有几处,大树已经变得焦黑,树皮脱落,树干满是伤痕,里面爬满了虫子,已经彻底死亡。 “有什么东西,可以把方圆十米的树木全都腐蚀?不,不只是树,是所有的生物……” 方擎安一边走着一边拍摄这些诡异的景观。 走出这片森林,就像是越过了一道无形的墙。 墙的这边是苍翠欲滴的参天大树,一直延伸到雪山脚下。 墙的那头,是一片荒芜,树木几乎都都被砍伐殆尽,只剩下一棵棵树墩。上面的年轮干裂断开,记录着它们经历过的风雨沧桑。 土地裸露着,到处都是碎木块,几乎看不到一点绿色的痕迹,河水冲刷着破碎的泥土,清澈的水从这里变得浑浊不堪。 “很明显,这是砍伐过度造成的水土流失。上次我经过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 方擎安一边前进,一边分析着这里的地质情况,一边拍摄照片记录着。 忽然,方擎安在镜头里发现前方不远处躺着一个人,他立刻收起了相机,一路奔跑过去。 维不肯靠近,只远远地躲在后面。 一个少女不小心跌倒在地,一根木刺扎进了她的腿里。 所幸伤口并不深,方擎安蹲在少女的身旁,扶着她的腿小心翼翼取出那根木刺,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把她抱起来,奔向附近的村庄。 维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倚着一根粗壮的树桩坐了下来。 她取下了背上的狙击步枪,用袖子不停地擦拭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很难受。 方擎安再也不用去执行任务,他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把路过看到的受伤的人送回家,这种事再寻常不过了。 而她却不能被人发现,不能被人记住她的样貌,不能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就这样在黑暗之中一点点糜烂,直到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 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维抱着枪躺了下来,望着无边无际的蔚蓝天空。 她想,等夜幕降临就好了,只有那些星星一直都陪伴着自己,从来没有和她分开过。 “维,醒醒。” 维猛然惊醒,睁开眼便看到方擎安的脸,立刻弹了起来。 她好像从未睡得这样沉过,完全没有感知到有人靠近。 “那个女孩……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想让我今晚留下来陪着她。” “嗯。” 维看着他点点头。 “这样不行,维。你得和我一起。” “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样……很失礼……你明白吗?” “你可以拒绝她。” “我知道,可是她的腿好像有些残疾,走路都很困难。” “她好像很孤独,今天白天她独自一人从家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只是想去看看森林里的风景,她……确实很可怜……” 维低头抱住自己的膝盖,身体蜷成一团,摇了摇头。 “我们走。” 方擎安看她无动于衷,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提了起来。 “我不要……我不去……” 维拼命地甩开他的手。 “不要害怕,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方擎安捏了捏她的手心,“有些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维并没有听,坚持挣脱他。 “你也想让我抱着你吗?” 说完,方擎安倾身过来就要把她横腰抱起。维瞬间慌了,唯恐避之不及地站起来,拔腿就跑。 “我……我先把枪藏起来。” 方擎安走进了这间木屋,维没有跟进去,她站在门外小心观察里面的情况。 那个女孩坐在床上,一脸欣喜地看着归来的方擎安。 天色已晚,房间内光线有些暗,看得不太清楚。 “方先生,这位就是你的妹妹吗?” 维看见女孩微笑着看向窗外的自己,立刻躲在方擎安身后的方向。 方擎安笑了笑,“抱歉,她不太习惯和陌生人说话。” “没关系的。”女孩微笑地看着维。 “我弟弟在镇上打工,正好空出了一个房间。你们明天要接着赶路,不如今晚在这里休息吧。” “不,不用着急,明天我可以带你到森林里去看一看,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吗?” “真的吗?”女孩的眼睛瞬间闪闪发亮,“谢谢你,方先生。” 夜幕降临,方擎安为她们做了晚餐。他坐在床边和女孩聊天,维一动不动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听着。 自从联盟分裂成三个国家,这里变成了西南两国的边界线,成了暂时无人监管的地带。 突然从某天开始,大批大批的人开着卡车铲车来到这里,毫无节制地肆意砍伐这片森林里的树木,再一车一车的运送出去。 从这个小村庄开始,一直绵延到雪山脚下,短短一个月,这片树林几乎被砍伐殆尽。 可那些人仍不满足,甚至要向山林推进。 直到陆续传出几个伐木人被毒蛇咬死的消息,上层管理者才在雪山脚下划定一条界线,不允许再越过界线砍伐,这里才终于开始慢慢恢复往日的平静。 由于过度砍伐,河水的水质越来越差,泥沙堆积,早就已经不能饮用。 雪山上刮下来的风也没有了屏障,天气也越来越冷,虽然已经是春天,却和寒冬没什么区别。 几年来,村里的人陆陆续续搬离了这里,现在只剩下他们这四户人家,都是和女孩一样的失去亲人或者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孩童。 现在,他们连生存都是问题,女孩的弟弟一直在附近的镇上打工,努力攒钱找到新的住处,离开这里。 夜色深了,女孩有些困了,方擎安扶着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 回头发现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另一间屋子的床上,在窗边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方擎安遵守约定,背着女孩向森林里走去。 “方先生……听说森林里有很多毒蛇,真的没事吗?” “没关系的。” 方擎安转过头,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 维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一个人留在了木屋里。 她在房间里发现了很多精致小巧的木雕,有松树、蘑菇,几只可爱的猫猫狗狗,还有一只胖乎乎的画眉鸟,惟妙惟肖。她不由得看呆了,伸手摸了摸它的翅膀。 过了许久,远处传来了一阵欢笑打破了寂静。 闻声望去,只见方擎安把女孩高举过头顶,飞快地旋转着,跳跃着,她的裙摆飞扬了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花在风中摇曳。 到了中午,方擎安在厨房做饭,女孩看着坐在窗边的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胖乎乎的画眉木雕。 “你喜欢这个吗?” 维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做的,如果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 维愣了一下,连忙摇头。 忽然,女孩站了起来,十分困难地向维一步一步走过去。维猜不出来她要做什么,看着她走一步停一步踉踉跄跄的样子,走过去把她又扶回了椅子上。 维想开口试着问她要做什么,看到女孩也张了张口,又闭上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女孩低下了头,始终没有开口,维不知所措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过了许久,女孩突然开口。 “维……我……好像喜欢方先生……” 女孩的声音非常的轻,差点没能听到,维抬起头,看到她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维点了点头。 这不奇怪,她陪着方擎安走过的这一路,喜欢他仰慕他的女性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那方先生……他喜欢什么东西……我想刻一个送给他。” 维懵了,很显然她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他们现在正扮演一对兄妹,如果回答不上这个问题,会不会被她猜疑,会不会暴露身份…… 越想越紧张,维开始后悔,开始害怕,确实不应该和人类有过多的交流,实在是太危险太艰难了。 正在此时,一个少年走近了他们所在的小屋,原来是女孩的弟弟。 方擎安决定帮剩下的几户村民从这里搬走,到附近的镇上去。 他计划到镇上的银行取出自己的钱,帮他们先找到住的地方安顿下来,再去咨询福利机构安置这些老人和孩子。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方擎安在村子和小镇之间往返辗转,他一趟又一趟背着老人、抱着孩子沿着河岸走到公路上,随后乘坐路过的车辆把他们送到镇上。 他看起来很忙碌,却又很幸福。 这一趟,方擎安去了很久。 维本来并不担心他,可是忽然想到他说他只剩下十天的时间。 今天……是第几天? 没什么要紧的,他那么厉害的人……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 可是他还说过,他的视线一片模糊,需要借助相机才能辨别周围环境,他的体力越来越差,甚至没有办法控制身体的异变。 维慌了起来,她开始自责,为什么他的情况都这么严重了还不去关心一下他,她就只知道在一旁看着,留他一个人不停奔波。 维不愿再等下去了,她冲出门要去找他,却和他撞了个满怀。 “维,有些事我需要去处理一下,你帮我带他们搬走吧。” 方擎安气喘吁吁地抓住维的手臂,焦急又恳切地看着她,维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方擎安递给她一张写着地址的信纸。 “我有事先离开一会,马上就会回来!” 说完,方擎安匆匆忙忙转身离去,走到半路,又折回来朝他们挥了挥手,“明天我会去镇上找你们的!” 随后迅速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我们走吧。” 少年背上了行李,催促着他的姐姐。 “方先生……他去森林里做什么……” “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维把女孩背了起来,她好像已经开始学会像方擎安那样安慰别人了。 维把姐弟两人送上了方擎安给他们安排好的车,和他们告别。 “你们一定会来镇上找我们的,对吗?” 女孩看着维远去的背影,大声喊着。 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学着方擎安的样子向她们挥手,目送着车辆消失在公路的尽头。 然而直觉告诉她,方擎安有危险。 断章方擎安(四) 维·李贝特取回了自己的狙击步枪,冲进森林里寻找方擎安的踪迹。 几天不见,这片森林变得非常的诡异——那些盘踞在树上的蛇全都消失了。 她慢慢停下脚步,抬头四处张望,甚至看不到一只鸟的影子。 她开始有些慌张,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奔跑寻觅,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个鸟类能为她传递信息。 这么找也不是办法,维停下了脚步,爬上一棵参天大树,踩在顶端一根坚实的树枝上,眺望这片森林。 从森林边缘的界线一直延伸到雪山脚下,每隔不远都会有一处明显下陷的黑洞。和之前看到的一样,洞中的树呈现一片焦黑之色,里面的树木尽数枯萎,裸露着荒芜,没有一丝生机。 她又望向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山,山间云雾弥漫,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一声高亢的鹰鸣声回荡在天边。 闻声抬头望去,一只雄鹰身形矫健,在山脉之间飞快地来回穿梭。 那只鹰敏锐的眼睛立刻发觉了维的存在,瞬间警觉起来,它旋转着羽翼转变方向,随后利剑一样向她飞了过来。 望着俯冲而下的雄鹰,维随即展开了那对巨大的乌黑翅膀,飞向空中。 她追随着那只鹰一同在森林上空追逐盘旋,片刻,那只鹰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停滞在半空中扇动翅膀飞回了雪山之中。 维追着它飞向巍峨壮丽的雪山间,在浓重的山雾里来回穿梭。 维用尽全力也很难追赶上那只凌厉的身影。 它才是真正自由的生物,可以随时随地展翅飞翔。 它孤傲又强悍,那矫健的身影和惊人的速度无不彰显着威严和尊贵。高空中永远伴随着危险,然而它们似乎从来都无所畏惧。 又一声高亢嘹亮的鸣叫直击九霄,随后,它振翅高飞,远去在蓝天白云之中。 维看到了,前方一处陡峭的山壁上,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他弯着腰依靠在岩壁旁,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终于找到他了—— 维俯身向着那座山崖直冲下去,一时心急没能控制好速度,险些撞到断壁上。 她挥动翅膀转而向上飞去,掀起了一阵狂风,鼓动起他的衣摆。 方擎安仰望着她,目光始终没有从那对翅膀上离开。 维控制速度缓冲着慢慢下降,落地的瞬间收回翅膀纵身跃下。 刹那间,巨大的羽翼消失在空中,黑色的羽毛被残余的风席卷着飘扬散落,如同墨色的雪纷纷扬扬扫过他的身旁。 “你怎么受伤了……?” 方擎安没有回应,那双眼睛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维看,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直到维握住了他的手臂,检查他的伤口,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你是怎么受伤的?” “这片森林里的异常……那些黑色的大洞都是人为的。” 方擎安似乎在刻意回避她的问题。 “昨天,我看到有人从这里向森林投放了几颗威力很大的炮弹,就一路追了过来。” 雪峰上寒风凛冽,方擎安的眼眶已经冻得通红,虽然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可他的眼神空洞无物,仿佛深邃的黑夜中无尽的虚空。 她没有在听,只是看着方擎安的眼睛。 “我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维……” 话音未落,突然,头顶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 “快跑!” 方擎安对着维大喊,拉着她跳下了面前的悬崖。他踩着断壁上的树枝纵身跃下,钻进了半山腰间的一片松林。 方擎安拉着她在山林间飞快地奔跑,他失去了视力,却依然轻松越过了各种障碍。 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他只是不停地奔跑,奔跑,始终没有对她作任何的解释。 最后,方擎安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山洞前。 洞口被几根粗壮的树枝和藤蔓遮挡得严严实实,非常的隐蔽。 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树枝缝隙里钻了进去。 漆黑的洞穴里,她从光投下的点点斑驳的树影间看到了几只蜷成一团的蛇,它们完全没了往日的神气,像是冬眠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几秒,她才意识到,方擎安根本没打算和她一起进来,他只是想把自己送到这个安全的洞里。 一种恐怖的预感闪过—— 下一秒,是雷鸣般的爆炸声。 火焰顷刻间从洞口下方翻腾而上,爆炸的气浪扫过洞口的藤蔓和树枝,眼前的一切在瞬间被撕成粉末,火焰席卷着破碎的石块和树枝扑面而来。 一时间天旋地转,整座山都在剧烈的颤抖、崩坏。 维摔倒在地,碎石伴着轰鸣声不断地重重砸在她身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洞穴深处滚落,好像坠入无底的深渊,永远,永远都到不了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她彻底失去了知觉。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废墟之中醒了过来。体内的骨头已经支离破碎,每一处都在无法承受的痛楚中扭曲颤抖。 睁开眼睛,烟尘已经散去,她看到了洞口那点微弱的光。 她强忍着剧痛,扒开了埋在身上的石头,挣扎着爬了起来。可四肢不听使唤,完全使不出力。每动一下,全身的骨头接二连三发出惨叫。 她疼得咬牙切齿,可她绝不会停下,她从来没有过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活着。 她被那股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着,奴役着,完全无视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奋力挣扎着爬过了眼前碎裂的山石,残破的树枝,和那些蛇冰冷的尸体。 她无时无刻不在向上爬,却依然前行地十分地缓慢,慢到让人绝望。 终于,她爬出了洞口。 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中飘落,一切都被埋在了茫茫大雪之下。 大地一片洁白,好像这个世界本就空无一物,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沿着洞口攀爬着向下寻找,一眼就看到了远处断壁下倒在血泊里的方擎安。 他好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平和又安详。如果不是身后的鲜血染红了那一片雪地,他看起来好像正在一个甜美的梦里。 维俯身一头栽了下去,重重地摔在断崖之下。她全身痛得战栗不止,仍旧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向他爬了过去。 她扑在方擎安身上,抓住他的胳膊拼命地摇晃着,终于,他十分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方擎安苍白的脸,她颤抖着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听到他微弱的心跳声,如同穿越了漫长的黑夜后,看到的第一道曙光,她终于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找回了她失去的东西。 她张开嘴想对方擎安说些什么,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漆黑空洞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他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有人……要重启实验……” 那声音气若游丝,维把耳朵贴在他的唇边才勉强听清楚。 方擎安又闭上了眼睛,努力抬了抬下巴。 维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金属项链,上面是一个不规则的五角星。 “这里……研究资料……相机……帮我交给……” 他的声音无比的沙哑,嘴唇蠕动着用力地吐字,却依然不能表达完整的意思。 声音戛然而止,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焦急地看着方擎安,不知所措。 “好……冷……” 狂风席卷着大雪纷纷而下,维想把他背起来,把他带回那个山洞取暖。 她托住方擎安的后背,鲜血立刻爬满了她的双手。 一用力,手臂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全身上下每一处关节都在痛苦地呻吟。 她没有任何的力气,她什么都做不到。 方擎安依旧十分的平静,柔和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他好像在做梦一样不停地呢喃着。 他说自己很冷很冷,可是他的身体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自从第一次相遇到现在,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 她轻轻抚去他眉间的落雪,他的脸摸起来就像一块冰,比这漫天雪地还要苍白。 他的眼睛紧闭着,细密的睫毛上沾了几片晶莹剔透的冰花,像一个沉睡的美人,再没有任何动静。 渐渐地,他微弱的呼吸声彻底淹没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维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绝望,那不是恐惧,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无边无际的虚无,在体内无穷无尽的延伸着。 顷刻间,茫茫大雪无声无息地将方擎安吞噬,身后的血迹被大雪掩埋,一切都不复存在。 她想要大声喊他的名字,喉咙却仍旧被牢牢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臂膀,试图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她想伸出那对翅膀,将他包裹在自己温暖的羽翼里,让他不再寒冷。 可身体好像被无数条铁链束缚住,她拼命挣脱,那些铁链一寸一寸撕扯着她的脊背,让她痛不欲生。 她拼尽了全力,脸痛苦地扭曲着,牙齿咬出了血,直到体内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她都没能再打开那对翅膀,昏倒在雪地上。 满天飞雪下,世界一片洁白无瑕,而她却感觉,眼前蔓延着无尽的黑色。 更绝望的是,她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雪已经停了,身旁的方擎安依旧躺在那里,他被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中。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顿时战栗不止。 四肢好像恢复了力气,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将他身上的落雪扫去,捧着方擎安的脸拼命摇晃着。 如果不是那张脸毫无血色,他看起来就只是睡着了一样平静。可任凭她怎么呼喊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再睁开眼睛,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拽着方擎安的手臂将他背在自己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拼命爬回了那个山洞。 她清理干净地上破碎的石块木屑,将他平稳地放下来,到洞穴深处捡出一些树枝,堆放在方擎安身旁点燃。 她坐下来,把方擎安抱进怀里,展开了那对巨大的羽翼,将他的身体完完全全覆盖着,包裹着。 后背嘎吱作响,翅膀根部露出了一截森森白骨,她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可她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任凭血不断涌出。 太阳冲散云雾,从东方升起,瞬间晴空万里。燃尽的火焰渐渐熄灭,散出呛人的黑烟。 身体的温度不断传递给怀里的人,再从他冰冷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消失,他比大雪过后的冬日还要冰冷刺骨。 今天是第十天。 她终于陪着方擎安走到了这一天。 心脏好像被掏空了,只剩下那个巨大的漆黑空洞。她拼了命想去抓住那些东西,最后留住了什么? 于是,她试着模仿人类的样子怀念往事,闭上眼睛,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他的声音如同诅咒一般回荡在耳畔。 诅咒这世上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如果他从不曾存在过,如果没有和他走过这段短暂的旅程,她也从来不会感觉孤独。 从此之后,她又要独自一人面对接下来的每一天,然后再一次失去这段记忆,回到那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再发生的静止的世界。 人类都会期许美好的愿望,她也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他能再一次睁开眼睛,哪怕只是一瞬间。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渐渐染上一片深邃的蓝色,一轮圆月悬在夜空中,繁星在黑暗中隐约闪烁,皎洁的月光洒在她乌黑的羽毛上。 不久前,她还在旭日东升之时,抱起一个刚刚出生的鲜活生命,而现在,她的怀里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一个比一个沉重,重到她无法承受。 她望着那轮明月,一刻也没敢闭上眼睛。她还在等,等待怀里的人醒来。 故事的结局,天使最终离开了人间,而恶魔一次又一次的在这世间重生。 断章梦中的婚礼 夜色渐渐淡去,天空又一次亮了。 今天,是第十一天。 天上又纷纷扬扬飘起雪花,飞舞盘旋,又轻轻落下。它们随风而起,随风而落,看似柔弱无骨,打在身上却是刺骨的疼痛。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她已经彻底的绝望了,她想为这种绝望做出一些强烈的反应,可她只能感受到无尽的虚无。 “维……” 她浑身一颤,听到声音,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方擎安竟然睁开了眼睛,他竟然在和自己说话。 她原来也会做梦,也会梦到自己心里期盼已久的事。 “我好像……又能看见你了……” 他的眼皮微微抬起,苍白的嘴唇吐出了熟悉的气息,语气渐渐地连贯起来。 难道,这不是梦?是真的……吗? 她保持这个姿势坐了一天一夜,身体已经僵硬麻木。她抬起手,全身的关节顿时咯吱作响。 她把手按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的心脏在跳动。 对了,他和自己一样,是一个不会死的怪物,他现在醒过来了,甚至他的眼睛也恢复了光明。 他活了下来,他不会再离开自己了。 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不停抚摸他温热的脸庞。 他好像刚刚从梦中苏醒一样恢复了气色,白皙的脸庞泛着淡淡的光泽。深邃的眼睛里有一湾静谧的湖水,清澈而温柔。 手指抚过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摩挲着他眼角细细的皱纹。掌心触碰他柔软的嘴唇,他的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他长得真好看……难怪那些人都那么喜欢他。 “维,有人要重启实验……他们在破坏这片森林,猎杀筛选强大的蛇类送去解剖……提取基因,他们要制造出更多的实验体,会有更多人受害,必须阻止他们……” “项链……那条项链……” 维立刻取下他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放在他手心里。 “这里面有一个存储器……还有相机的胶卷,帮我带到边境线的地下黑市……最里面的金库,会有人来取走的。” 维连连点头,可是她在害怕。 为什么要让她做这些? 为什么他不自己去? “我带你回去。” “回哪里……” “我帮你传递情报,让你的上级把你接回去,你后背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我……” 说到一半,方擎安忽然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的。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维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看得出来,这是在和自己告别。 “最后还能再见到你,我已经满足了,小夜莺……” “你的翅膀……真的很漂亮……”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可他没有再开口。 风好像停了,方擎安转过头,看着漫天飞雪,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坠落,织成雪白的天幕,山川,森林,田野一片茫茫。 维以为他想出去看雪,扶着他正要抱他起来,却看到了他眼角溢出的泪,缓缓滑落他的脸颊。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溢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哀伤。 一股浓烈的酸痛感涌上她的心头。 方擎安闭上了眼睛,泪水瞬间无声无息倾泻而下,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掌心。许久,他颤抖着嘴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维的胸口开始一阵一阵的剧痛,她捧着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 她感受到了,他所说的那种痛苦。 生命竟然如此的脆弱,他随时都会死去,他的灵魂即将陨灭,他的存在会被这个世界抹除。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听到他的话语,看到他的笑容。 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 她想哭,想放声大哭,可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她的胸口,她哭不出来。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方擎安缓缓睁开眼睛,眼上已经爬满了血丝,眼角泛着泪光。 维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脸,低头埋进他的胸口,心脏痛得快要窒息。 “维……我想活着……” “我想……活着……” 颤抖的声音从他的胸膛里传来,一声声像无数尖刀剜进她的心。 维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看着他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了,胸口被利刃刺穿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忽然,他把手举了起来,不知道在抓些什么。 “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呢……” “我还有……想见的人……” 话音刚落,那只手停在了空中,又瞬间坠落。 维拼命抓向那只手,它却从指尖悄然划过。 她什么也没抓到,什么也没抓到。 茫茫大雪……眼前……只有白茫茫的大雪…… “方擎安……方擎安……” 她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一直不停地喊。 他不会回答的,因为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那他去了哪里? 他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完完整整的存在着。 她用力摇了摇他的胳膊。 “方擎安,还有人在等着你呢,别睡了,我们快走吧。” …… “方擎安,那个女孩说她喜欢你,她有礼物要送给你。” …… “方擎安,快醒过来……” …… ……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她疯掉了。 她撕心裂肺地大喊,疯狂捶打自己的头,过往画面一瞬间全部涌入脑海。 一片漆黑之中,她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踏实的胸膛里传出他的心跳声,无比的清晰。 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他凑近耳边,轻声地呼唤着她。 “小夜莺……” …… 突然,她抽出了腰上的刀,全力扎进自己的脖子,一寸一寸,划开了那道旧伤疤。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喜欢上了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最后,眼前只剩一片血红。 雪停了。 她又一次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只是麻木地睁着,现在的她只是一具可以移动的骸骨。 方擎安的身体已经泛出灰青色,他的血液已经干涸,他的五官凹陷下去,他的衣服上全是她肮脏的血迹。 她费力脱掉他染血的外套,里面掉出来一把手枪和一张照片。 她拿起了那张照片。 一个少女站在花店前,她穿着蓬松的鹅黄色短裙,纯白的花朵绽放在裙摆上,留住了这一片春天。她可爱的草帽上挂着一只花环,鲜嫩的绿枝点缀着几朵盛开的黄蔷薇。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她的帽檐,她抬手捂住帽子,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 翻过照片,背面是方擎安写的字。 「我爱你」 「除此之外」 「我没有别的愿望」 一瞬间,视线一片模糊,两颗泪倏然滚落,滴在照片上。 原来她是会哭的,原来眼泪是热的,原来泪痕会留在脸上,原来它们很快就会干涸。 维紧紧握住了那只她没能抓住的手,刺骨的冰冷顺着掌心向全身蔓延。 她只是想把美丽的东西紧紧握在手中,攥得越紧,却越容易破碎。 从此以后,你带走了每一个春夏秋冬,日升月落,只留给我这一场永不停止的大雪。 为什么……人们会喜欢这样的景色…… 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它们掩盖了这世界的一片荒芜,掩盖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她拆开了那把枪械,里面还有六颗子弹。如果全都用在自己身上,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可是现在,她不想尝试,不想逃避。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为什么? 他才是最想要一直活下去的人,他爱这个世界,却被这个世界无情地抛弃。而像自己这样浑浑噩噩活着,恶魔一样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人,却能一次又一次地睁开眼睛。 从此刻起,维·李贝特答应他要好好活着。她要替方擎安好好活着,完成他的心愿,按照他的行为方式活着。 她把一直以来唯一陪伴自己的狙击步枪埋在了这里,正式宣告自己的死亡。 她拿着方擎安的手枪随身带在身上。和他一样,把那张照片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她背着方擎安,爬上雪山,最终把他埋在了雪峰之下,冰川之间。 数十条冰川在这里融化,汇成一条溪流,蜿蜒曲折,缓缓流淌。 它将从这里出发,一路向下,成为河流,成为湖泊,成为波涛滚滚的江水,流向无边无际大海,滋养着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 流水会带着他一起,一步一步,走过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看过每一处风景。 日月轮转,春夏秋冬,即使千百年过去,依然无私地爱着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后来,维遵守约定,掰断了项链上的五角星星,取出里面的微型存储器,带着他的相机来到地下黑市,把它们存放进他的金库里。 她留下了断了一半的项链做纪念,即使有一天会忘记这条项链的由来,忘记这个人的存在,她也想为了他、为了她自己留住一点什么东西。 后来,她来到了照片里的那个花店,打探少女的消息。很多年过去,花店已经换了好几任主人,也早已寻觅不到少女的身影。 维不肯放弃,她四处询问探听,从未停下脚步,只为再见到她一面。 想把照片还给她,告诉她,无论经历多少苦痛折磨,她是他唯一不想忘记的人。 维发誓一定要找到她,即使她已经不在世间,也要将这张照片放在她的坟墓前。 后来,维终于在一个边陲小镇打听到了她的消息,只不过,她拿到的是一张婚礼请柬。于是,她盛装打扮,只为了能参加她的宴席。 灯火辉煌的礼堂回荡着欢快的舞曲,她终于看到了照片上的少女。 只不过,多少年过去,美丽的容颜已经不再稚嫩。 繁华绮丽的婚纱凸显着曼妙婀娜的身姿,她在舞池中央,牵着她心爱的新郎,踏着欢快的步伐起舞,裙摆的轻纱飘扬着,将两人缠绕在一起,梦幻如夜空中闪耀的星辰。 唯一不变的,是那灿烂的笑容。 维知道。 人类永远只会向前看,不会一直沉溺在过去。他们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也会和很多人分别。有些相逢注定只是短暂的,不过是漫长人生中只一刹那的寄托。漂泊的船总不能永远不离岸,它终将消失在水天相接的远方。 最后还能剩下的,只有偶尔的追怀。 走到今天这个结局,又要去怪谁呢? 我没能和你一起历经春夏秋冬,踏遍千山万水,没能延续这段故事,没能被你改写这一生。那些过往如今都变成了一张张废纸,没有人会再去翻阅。 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 维捏紧了手心里的照片,她这一路奔波多么不易,可此时此刻,她退却了。 就算告诉她这一切,又能怎么样呢? 这是她人生中最浪漫的一刻,现在的她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幸福快乐。 这张照片不会了却她的心愿,因为它只是一个遗憾而已。事到如今,它反而只会带来仇恨,变成一根无法拔除的毒刺,甚至毁了她的幸福。 忽然间,她好像出现了幻觉,她感觉方擎安就站在身后看着自己。她回过头,真的,在人群中看到了方擎安的那张脸。 一个月不见,他好像又高了一些。 “方擎安”穿着一套修身笔挺的黑色礼服,头发被精心地打理过,显得干练又帅气。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胸膛深邃的轮廓。手插在兜里,金色的袖扣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身上那种阴柔的气质不见了,像是一团荒野中熊熊燃烧的烈火——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他原来…… 是那么的恨我…… 她不敢再看那双眼睛,回过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滚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脸颊。 有人发现了站在舞池旁泪眼朦胧的她,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她控制不住眼泪,只能转过身飞快地离开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方擎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故事的最后,她走进一间花店,亲手包了一束橙黄色的鲜花,交给一个送报的少年,放在了她的庭院前。 香槟色的玫瑰,橙色的月季,翠绿的桉树叶,拥簇着一朵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愿你从此以后如这束花一般热情而灿烂。 幻觉 维闭上眼睛,捧着英兰的手,放在掌心慢慢合十,像是在虔诚祈祷着什么。 交缠的手指间不断传来她炽热的温度,英兰的手背上被她咬出的那道伤口已经结痂。 她现在,在想什么? 她和“方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不,不对…… 到底……要用怎样的感情去面对她? 她说,是她害得英兰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心怀愧疚的她要拯救英兰,要英兰跟在她身边,她要保护她。 就算他们是敌人也没关系,杀了她就可以完成任务,还把遗产都交给了他。 她说,她绝不会伤害他,一定要相信她。 可是她突然又要放英兰离开,就此分道扬镳。 是她真的在摇摆不定,还是在欲擒故纵,玩弄心术?就这样一直折磨英兰,折磨到他发疯发狂,还要他死心塌地。 英兰已经开始信任她依赖她了,可又突然知道,她这么做,只是因为他长得像某一个人。 这些……都算什么? “你骗我。” 英兰甩开了她的手。 “……你一直都在骗我。” “没有。” 看,她在摇头,可眼神却飘忽不定。 他应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愤怒地嘶吼吗,可是心口竟然涌出一股难以忍受的酸涩,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背过身不敢再去看她那张脸。 “对不起,第一次在婚礼上遇见你的时候,我真的把你当成了他。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 他忽然冷笑了起来。 “幻觉……我只是你的幻觉吗?” “你一直远远站在我身后,可我回头看向你的时候你却忽然消失不见了,我才会以为你是……” ……他这是什么表情? 在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在哪里见过这种表情。 倾盆大雨之中,一个人伫立在街口。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雨水浇透他的衣衫,一阵风吹过,寒意直透入骨髓。路上行人纷纷四散奔逃寻找避雨处,只有他孤独地站在雨中,直至这世界空无一人。 “他已经死了,肉体和灵魂都已经不复存在,把他替代成任何人都没有意义。” 维好心地为他递上一把伞,可他并不领情。 “是吗?他在你的心里那么重要吗?” 英兰忽然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给我注射麻醉剂的那天晚上,你在我昏迷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 “我……我只是想找出来你身上的追踪器。” “找追踪器?” 英兰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你对每一个陌生男人都会做那种事吗?” “不是的,我……” 那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她,燃烧的火焰似乎要把她的灵魂一层层剥落。 她喉咙发紧,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种被审视、被剖析的感觉,像是要把从来只会躲在阴暗处的她,拖拽出来,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令她无处可藏。 她低下头躲开了他的目光,想把自己就这样埋起来。 维想起了那天晚上,她把英兰拖到木板上躺好,脱下他的衣服,看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健康的肌肤纹理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漂亮的腹肌轮廓随着呼吸的起伏可以清楚地看见肌肉纤维的走向。 她忍不住用手摸了上去。 多么美好的身体,可惜…… 可惜…… “对不起……” “我以为……你和他一样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身上是不是也长着那些漂亮的花纹……” “什么花纹……” 她抱住了自己的手臂,肩膀不停地抖。 “对……” 嘴唇被牙齿咬出印记,还是没忍住发出颤抖的哽咽。 “是我的幻觉……是我痴心妄想……” 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从那一天起,每当她闭上眼睛,她总是会回到那场大雪里。方擎安的身体被淹没在茫茫大雪之下,她在大雪中不停地翻找,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 忽然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和方擎安长得很像的人。 她很好奇,她想知道他又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度过自己的每一天。 她想把他留在身边。 不,那些都是借口而已。她承受不了孤独的痛苦,她想有一个人能陪着她。哪怕是敌人,都可以。 好几次,她都会在夜深人静时候偷偷看他熟睡的脸。 虽然有着相似的容貌,虽然他和方擎安一样的温柔而热情,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其实,她比谁都要明白。 因为方擎安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多,所以他每一刻都在拼命地活着。每一个日升月落,都在宣告着他的倒计时。即使双目近乎失明,即使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几乎撑不下去,他也从未停下匆忙的脚步。 而这个人不一样,他的人生是简单而快乐的。他会拉着自己在街头悠闲漫步挥霍时光,会因为见到新奇未知的事物兴奋不已,会因为自己忽视了他的存在而生气委屈。 他的每一个明天都是无比崭新的一天。 她一直都在妄想,他也能和方擎安一样陪着他,给她漆黑又虚无的世界留住一点点斑斓色彩。 然而,再漫长的黑夜也会结束在黎明之前,再漫长的旅途也终有一天会分别。更何况,他们两个原本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无论是怎样的结局,这短短的几天只不过是他数十年的人生中一段微不足道的过往,再也没有剧情能延续这段故事。他也会和那张照片里的少女一样,容颜随时光渐渐老去,忘记她的存在,消失在人山人海。 所以,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大脑骤然炸开的钝痛控制了她的肢体,好像失去了知觉,膝盖踉跄着向下坠落。 耳边回响着潮水般的轰鸣,视线中央渗出的细密黑点凝聚,扩散……夺走她的光明。 狂风卷着冰粒砸向她的脸,她艰难地向前拖动身体,拼命拨开堆积的大雪。 哪里也找不到他…… 想喊他的名字,她努力张口,却只呕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维!” 英兰接住了昏倒在地的维,不停摇晃她的身体试图唤醒她。 她的脸苍白得不成样子,五官痛苦地扭曲着,双眼紧闭,睫毛止不住地颤动,嘴唇已经被她咬出了一道血痕。 “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英兰把她抱进自己怀里,碰到了她背上那两道长长的疤痕。 为了能把英兰带下雪山,她精疲力竭地摔倒在河边,满身都是血。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只要她没事就好,只要她没事就好…… 英兰捧着她柔软的头发,嘴唇触碰到了她滚烫的额头。 “别再去想那些事了……我再也不会逼你了……” 维醒了,因为她听见有人在叫她。 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他脖子上那条自己挑选了很久的浅黄色围巾。摸起来软软糯糯的,特别的舒服。 可能是错觉,他的怀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轻轻松开了英兰的怀抱,在河边坐了下来,抬头望着远处巍峨壮阔的雪山,讲起了恶魔的故事。 “他和我一样,都是从那个实验室出来的怪物。只不过他异化得很完美……完美得有些恐怖。和他相比,我只是一个残次品。” “他身上漂亮的花纹,其实是蛇的鳞片。那天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和他一样的,我以为你也是……”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影子重合,又分离。维想起了在婚礼上初见时的他,想起了黑市的金库老板对她说的“你眼光真好”。 “以为我也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躲开了英兰的目光。 她以为,他是仿造方擎安做出的复制品。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身上有没有那些鳞片,就忍不住摸了一会……” “因为你的身体……真的很温暖……” 她的头埋得很低,声音很轻很轻,似乎在哽咽。 英兰拉住了她的手,放在手掌心轻轻捏了捏。 明明是她的身体更温暖一些,每一次靠近,那种炽热的体温总能驱散所有的寒意。昨晚,她把英兰拥入怀中入睡,他被那种温暖紧紧包裹着,每寸肌肤都感受到了那种温度,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不安。 “你是怎么判断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就因为我的身上没有那种鳞片吗?可是你从外表看起来……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镇定药物在我的身上不起作用,而且你的伤口愈合的很慢。那天晚上我给你换了好几次药,还是会不断渗出血来。” “原来,你很失望吗……因为我不是你的同类……” 她摇了摇头,“你是谁都好,只要不是和我一样的怪物,什么都好。” “他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就像那些蛇一样。冷静又理智,强大又从容,还很会蛊惑人心。” “他会用语言和行为诱导别人,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会爱上他,不由自主接近他。” “可是我知道,那都是假的。” “他的身体衰退得很快,甚至已经计算出了自己的死亡时间,还装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异常。” “他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想和人们产生更深的交集,却始终无法融入进去。” “因为他是异类,他要隐瞒自己的秘密,他必须在那些人面前一直伪装下去,谎言和欺骗换不来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做每一件事、说每一句话之前,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他的时间所剩无几,为了不留下遗憾,他活得很认真。每一个需要他的人,他都会倾尽所有帮助他。” “直到生命的最后,也要利用出最大的价值。” “可是你不一样……” “你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是一个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你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可是他……连不想忘记一个人,都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英兰的眼眶湿润了。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些画面深刻地在他眼前的重现,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他”内心的孤独和痛苦。 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从头顶直冲而下,穿过身体的每一个神经元。 视线一片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遥远,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隔开。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最熟悉的面孔…… “他……被我埋在了这片雪山里……” “他、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方擎安。” “不,这只是他的代号,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调查过他,他在很小时候被一对南国的夫妇收养过。那对夫妇不久后就过世了。” 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紧紧闭上。 掌心全都是汗水,他似乎犹豫了很久。 “其实……我有一个哥哥。” “在他三岁的时候,家里出了变故,母亲和他在法兰克福中央车站走散了……从那以后,我们家一直都在寻找他。” “什么……” 一股莫名的寒意袭来,维不由得浑身一颤。 一块石头从岸边坠入了潺潺河水之中,轻微的“咚”声回荡在耳畔。 那小石块十分轻盈,却狠狠地砸进了内心深处,砸进了那个漆黑虚无的空洞里,一片寂静无声。 “你、你全都想起来了……” 避风港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可她只能竭力表现的非常平静。 “就是刚才。我好像……记起来了父母的样子……” 英兰呆呆地望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阳高悬在天空上,转眼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强烈的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彼此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并肩坐在河畔,耳边淙淙的流水声,悦耳动听,如同轻柔宛转的钢琴乐曲。 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 他想起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还有他肩上的重担,到那个时候,他只会毫不犹豫地拿枪指着她。 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脸上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难道结局会有何不同吗?难道他会改变心意吗? 原来,她一直都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不过,这样就好。 终于,她拿出了自己贴身保存的方擎安那条断了半截的五角星项链,塞到了英兰的手里,率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这是方擎安的东西,用这个可以打开他在黑市里的金库。他在里面存了很多东西,没什么值钱的,都是他珍藏的各种各样的……‘纪念品’,带回去交给你的父母吧。” “不过,还有一张照片,被我放在了一个花店的橱窗里,等你再去的时候,可能早就不见了。” “这把枪……也是方擎安留给我的,你知道的,里面还有……” 还没说完,视野里只剩下一个坚实有力的胸膛。 英兰扑了过来,倾身将她用力抱进怀中,身体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勒得很紧很紧,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不管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我发誓……绝对不会。” 英兰捧着她的脸颊,和她额头相抵,急促的呼吸声里,气息融化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她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眼中波澜不惊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你、你在说什么……” 她本应该挣脱的,此时此刻却迟疑了。 身体紧紧相依,每一次呼吸伴随着胸膛的起伏,里面不断传来他心脏强烈而鲜活的跳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落泪。 就算是假的也好,有人能陪在身边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就算是骗她的也好,自从见到他以后,那场雪,也很久都没有下过了。 不想……离开这里…… 不想……忘记你…… 闭上眼睛,世界立刻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任何颜色。 一切都会消逝,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她好像一直在这里拼命地逃跑,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一直在跑,耳边除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驱使她想要逃离这里,到底是什么在指引她拼命穿越这一片死寂的黑暗。 一次又一次划破伤口,一次又一次愈合,那种痛觉只会变得越来越麻木,越来越绝望。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知道,那个时候维尔纳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如果能够想起来那句话,就算明天就会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她永远都记不起来。 后来,她去了边境线上的地下黑市,看到了那些被明码兜售的情报信息,她似乎多了一点希望。 她开始想要知道的更多,她要寻找自己的身世。 然而,结果和她预想的一样,什么都没有。 她是帝国精心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是最后的底牌,绝对的秘密。她当然是存在过的,只不过所有存在的痕迹都被人为抹除了,抹除得干干净净。 战场上英勇神武的狙击手凯旋而来,登上领奖台被佩戴上象征荣耀和功勋的奖章,然后被雷鸣般的喝彩声淹没。 她不会羡慕,因为被人们用那种目光注视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可是,如果不羡慕,为什么你要一直站在台下看着? 为什么同样被抹除了过去,方擎安却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印记?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记得她是谁,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 睁开眼睛,还是那条浅黄色围巾。 那双手臂依旧如此坚定地紧紧环绕着自己,滚烫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过来,残忍地炙烤着她。 一颗眼泪从她的脸颊滚落。 后来,方擎安告诉她,有一种方法可以缓解那种痛苦,可她不想去做。 因为她是杀人无数的恶魔,她害怕和那些人说话,害怕他们对她笑,害怕他们释放出的善意,那很美好,也很残忍。 她不想和人产生任何交集。 她总是一次次从人群中匆忙而过,却迟迟不敢走入其中。 她明明是期盼的。 直到方擎安在她的怀里死去。 那一天,她埋下了自己从不离身的狙击步枪,为自己举行葬礼,决心从此之后替方擎安活下去。 后来,她学着方擎安的样子,第一次从熊熊大火中救出一个孩童。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愿意停下来。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一天清晨的风温柔地吹起她的长发,阳光第一次洒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她逃走了。 她与任何人的联系都是在欺瞒和伪装下建立的,她是灾厄的源头,她没有拥有那些的权利。 直到后来,她才终于意识到一个更让人绝望的事实。 她什么也做不到,那些人还是会带着病痛和遗憾离开人世,她谁也救不了。 原来成为神明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原来做一个恶魔竟然是如此容易。 从那以后,她总是会梦见,她独自一人在大雪里疯狂地翻找着什么,直到双腿冻到麻木,也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从那以后,她彻底变了一个人。 她竟然开始害怕看到生命注定流逝的那个瞬间,因为那种刺骨的寒冷会慢慢侵蚀她,淹没她,将她重新带回那片茫茫大雪之中。 是诅咒,一定是他的诅咒…… “不要再赶我走了。” 英兰捧着她的脸,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她。手指抚过她颤抖的睫毛,抹去她眼角闪烁的泪光。 “你答应过我你要救我……你不能抛下我。” 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一颗颗无声滑落。 她的肩膀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终于,汹涌的潮水倾泻而出,喉咙里传出痛苦的呜咽声。 “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谁也保护不了。” 英兰把她抱在怀里,手指温柔地在她的发间穿梭,轻轻依靠在他的胸膛。 “你还有我……” …… “你还有我。” 英兰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任何人,从来没有任何人。 这片腐朽的枯萎的漆黑的世界,除了她自己,留不住任何人。 “我会……把你忘了的。” “没关系,我会永远记得你……永远都记得。” 颤抖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那双眼睛在日光的映照下如同晶莹剔透的琥珀,正不可置信地望着英兰。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像一只风雨中的幼鸟,无助又彷徨。 手指轻轻抹去了她的眼泪,刺眼的阳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英兰凝视着这双眼睛,低头缓缓靠近,颤抖的唇瓣轻轻贴近她的脸颊,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的吻如此轻柔,如同羽毛般拂过,却又如此深刻,如烈火般灼热。 心脏紧紧贴在一起,剧烈地跳动着。 波光粼粼的河水映着他的侧脸,轮廓在光影之中若隐若现。 她的视线透过耀眼的光幕,落在他的眼眸上。 他的眼睛里面,有每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抬头仰望的浩瀚夜空,璀璨星河。 他的那双眼睛里面,有她的倒影。 英兰捧起她的脸,垂下眼帘,望着她没有血色的嘴唇,低头吻了下去…… “维!” 少年大喊着从木屋里跑了出来。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离开英兰的怀抱,转身飞快向木屋跑去。 炽热的温度从怀中消失,只余下早春的无尽寒意。 女孩刚刚醒了过来,而他们两个人赶回木屋里时,她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英兰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是我没有照顾好姐姐……” 少年伏在姐姐的床边,忍不住失声痛哭。 “之前我和她大吵了一架,赌气离开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没有想到她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 “方先生留给我们的钱,姐姐不肯用,也不肯从这里搬走……” 执着的人,对自己往往都无比残忍。 维看着女孩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想起那时她绯红的脸颊,吞吞吐吐地诉说着对方擎安的爱意。 原来是这样。 原来有人和她一样渴望着黯淡无光的生命里的那一抹亮色,原来有人和她一样被困在了那场大雪中。 维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把她带到镇上的医院去……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走。” 她抬手就要把女孩背起来,却被拦住了。 “等一下,维……” 英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心结还没有解开,就这样直接带她走,她的状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让我来吧,让我替……方先生再骗她一次。” 维愣了一下,随后又摇了摇头。 “……你骗不了她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需要谎言来维系吗? 是的,她的心里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却仍在欺骗自己,固执地守在这里,只是想再见那个人一面,只是想听到那个人亲口对她告别。 而维·李贝特曾经也是这样期盼的。 最后,她的愿望实现了吗? “相信我吧,哪怕是梦……她也一定想再做一次。” 少年为英兰找来了一件淡蓝色棉麻衬衫,像春天明媚清晨的天空,朴素的剪裁和针脚,摸起来十分的柔软舒适。 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张扬的色彩,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最纯粹的爱意。 这就是她那件没能送出去的礼物。 维托着英兰的脸,用彩铅和油墨在他的眉眼间描画,灵巧的手指游走在他的眉眼间,涂抹、按压、晕染…… 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那张脸最后的模样,没有想到自己练习多年的伪装术,有一天会用在重现这张面容上。 “你刚才,为什么用枪指着她?” “是不是又和昨天一样……” 维低下头。 “我出现幻觉了,我以为我看见了我自己。” 那个无比丑陋的,发疯自残的彻底失去理智的自己。 “我不会再变成那个样子的……永远都不会。” 维认真端详着英兰的脸。 经过她的描画改造,面部的轮廓线条变得柔和而流畅,皮肤温润而细腻,透露着沉静又深邃的柔美气质。 “还有一件事……” “等她醒过来,你能不能……和她一起跳一支舞?” 傍晚,少女的眼皮缓缓抬起,瞳孔中映入了周围模糊的景象。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努力寻找记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喉咙中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视线逐渐清晰,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方、方先生……”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面前这个男人的背脊上,勾勒着他坚实的臂膀,留下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穿着她亲手裁剪缝制淡蓝色的衬衣,坐在她的身旁。 他在对自己笑,眼中如同初春清晨的露水,纯净明媚。眉眼轻轻弯了起来,泛起涟漪,目光里的温柔足以填埋时至今日承受所有的痛苦和不甘。 “方、方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少女立刻扑进了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襟不停抽泣,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他的身上弥漫着春日青草的气息,仿佛沐浴在清泉之中,一点点滋润干涸的心田。 “我在这里。” 那久违的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平静了下来,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独属于她的安宁。 他轻轻地拍着少女的背,坚实的臂膀是最可靠的避风港。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悠长,风雪渐渐消散,万丈光芒重新照耀大地。 他背着女孩,沿着河岸向通往小镇的公路走去。 维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是不是,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方擎安能活下去,她就会固执地困守在这里? 走出这一片雪山,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色原野,春天不知何时悄然来到这里,河岸草丛中铺满了黄色的小野花,几只白色小蝴蝶在花丛中相互追逐。 英兰把女孩放在花丛之中,微微弯下腰,伸出手臂,像一个优雅的绅士邀请她起舞。 他紧握着少女的手,支撑着她孱弱的身体,引导她跟随他的动作轻轻摆动。 忽然,他把少女举过头顶,飞快地旋转着。 她穿着自己最漂亮的那条裙子,裙摆随着旋转而飘起。 她举起双手,迎接无边无际的落日晚霞,风轻柔地吹拂着她的头发,在这五彩斑斓的春天里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泪水无法抑制地从维的眼睛里倾泻而下。 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钝痛,她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觉得痛苦,而是如释重负般解脱了,在她心中无尽空虚的空洞中,无比渴望能被这种笑容填满。 如果此刻,方擎安也站在这里,一定也会举起他的相机,留住他最不想失去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少女如往常一般醒来,脸颊泛起自然的红润,原本暗淡的肤色变得明亮有光泽,眼中不再有疲惫和迷茫。 英兰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走进了病房,询问她今天想吃些什么。直到他起身离开,泪水悄然从她的脸庞滑落,滴落在纯白的花瓣上。 维依靠在窗边,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少女。 维转身从行李包裹中拿出了那个画眉鸟木雕,指着这只胖乎乎的可爱小鸟。 “我喜欢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吻 女孩出院后,英兰用方擎安留下的那些钱帮他们租了一个小公寓,和维一起清扫整理后,郑重地和他们告别。 维要带英兰去找方擎安的葬身之处。 两人穿过雪山脚下的森林边界线,回到了这片森林,树木依旧茂盛,而那些蛇早已销声匿迹,也不见任何飞鸟的身影。 森林各处被腐蚀的大洞中,焦黑的树木已经腐朽溃烂,地上却冒出了野草的嫩芽,拼命汲取着阳光的力量。 清澈的河水从森林中蜿蜒穿梭,水面上漂浮着几只轻盈的绿叶,河岸郁郁葱葱,星星点点的小野花竞相绽放。 赶了几个小时的路,英兰坐在一片空地上休息。 “维,我口渴。” 维拿起水壶就要淌进河水中,被他拦住了。 “我想要树叶上的水,你给我喝过的。” 英兰向上指了指,对着她笑了起来。 维觉得他的笑容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她跳到树梢上,寻找那些存了露水的大片树叶,天气有些干燥,她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存够半壶。 “你先喝吧,等会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她从树上跳下来,把壶递给了英兰。 英兰拿起水壶一饮而尽,和以往不同的是,这里的水非常的清甜,一点也不苦涩。 看英兰一口气喝完了水,维站起身又要到树上去,被他拉了回来,坐到他的身旁。 忽然,英兰从身后拿出了一支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 绚丽多彩的小花在她的发丝间跳跃,与她金色的秀发交相辉映,不知不觉间,她的头发比初见时长了许多,柔顺地垂散在肩旁。 她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头上柔软的花枝,不经意间,在河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忽然愣在了那里,默默地看了很久很久。 她低垂的眼眸深邃而明亮,透出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纤长的睫毛好像蝴蝶的翅膀颤动着,闪烁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英兰捧着她的脸颊,让她回过头看着自己。 手指摩挲着她如同瓷器般细腻的肌肤,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透出自然的光晕。透亮的眼眸里,如同春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近在咫尺的凝视让她有些不自然地低头移开了视线。 英兰微微倾身,一个温柔的吻,轻轻地、慢慢地落在她的唇瓣之上,带着一片温暖的触感滑过。 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她的呼吸乱了——平静的瞳孔猛地收缩,不停地颤抖、闪烁。 随即,他的嘴唇再次靠近,速度既不急促也不缓慢,唇瓣间若即若离,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近得仿佛可以触摸到对方的灵魂。 急促的鼻息喷吐在他的脸上,维终于反应了过来,躲闪着推开英兰。 没有给她反抗的机会,英兰含住了她的嘴唇,捧着她的头,把舌头探了进去…… “嗯……” 舌尖追逐着她的舌头打转,搅动着舔舐着她口腔里的每一处角落。一步一步残暴地侵略着她的隐秘领地,无处躲藏,无法逃离,连呼吸的权利都被他剥夺。 唇齿交融,挑逗摩挲,英兰一遍遍贪婪地索取着吮吸着她柔软湿润的唇舌。 他的口中留着晨露清甜的淡淡香味,却浓郁得侵占了所有的感官,他炽热的气息全都被灌进肺中,渗透进骨髓里。 好像浸泡在湿润的泉水里慢慢沉没,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她的口中不停发出哀求,英兰才意犹未尽地抽出了舌头。 然而,他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手扯开她的肩带,捧起她的肩膀,低头吻向她的脖颈,细细地吮吸着品味着那道狰狞的又长又深疤痕。 那种触感如同羽毛拂过般轻盈柔软,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颤栗。 “别、别这样……” 惊慌失措的推却更加激起他征服的欲望,英兰勒紧双臂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贴着她温热柔软的肌肤任由她不安地挣扎。 突然,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她的胸口下面,雪白的肌肤上有一块极其刺眼的牙印。 ……这不是他咬的,还能是谁? 她的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惊人,所以在木屋里相拥而眠的那个夜晚,这里一定深深地嵌入了肌肤,甚至留下了青紫色的痕迹。 怎么这么用力……? 英兰想起了梦里的麦田,想起她脱下的纯白睡袍,想起和她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尽情欢爱,妖娆性感的胴体缠绕着他,包裹着他,那种触感甚至比此时此刻还要深刻清晰。 他瞬间慌了。 “我、那天晚上、我都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 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我弄疼你了吗……” 她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为什么不打我?!” 英兰拼命摇着她的肩膀,追赶她躲闪的目光。 “我……我推不动……” “你、我……我……” 再怎么解释都是苍白的狡辩,原来他早就做出了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却丝毫不知情。 “对不起……是我该死、我……” “不用担心。” 她突然打断了英兰。 “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完,她匆忙起身离开了。 维带着英兰回到了那个山洞,两个月前,她就是从这里背着方擎安出发,一步步走向雪山深处。 时间转眼即逝,雪早已融化,春天再次回到了这片山林,洞口的藤蔓向着太阳四处延伸,山石的缝隙间钻出了细嫩的绿芽。 一个四季轮回过去,它们又一次在这里重生。 她要在结束叛逃回归组织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来到这里,找回某件东西。 英兰看见洞口的泥土里有一片被翻动过的痕迹,像是有人把什么东西掩埋,不久后又被人挖了出来。 英兰蹲下身,捏起一小撮土放在手心里。 忽然,维从洞深处挖出来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沾满泥土的布帛。 她把一圈圈紧密缠绕的布扯开,里面竟然是一把完好无损的狙击步枪。 她拉开枪栓,拆下弹夹,取下瞄准镜,动作行云流水,几下就把枪拆成了一个个零件。 纤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枪杆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迹,仔细地擦拭每一个部件后,把一枚枚子弹塞回弹夹里,重新组装了起来。 她取下腰间那只从不离身的短刀,刀柄在指尖旋转,严丝合缝地插进了枪管的下方。 手不停地来回拉动金属枪栓,测试它的顺滑程度。 清脆悦耳的机械声回荡在山洞中,一声又一声牵动着英兰的心。 她的头上还戴着自己亲手编织的那顶花环,白皙无暇的面容,柔软丝滑的金发,像一个纯净而圣洁的美丽天使,而她却在熟练利落地操作一个致命的暴力枪械。 或许已经并肩走了太久,英兰忘记了,她原本就是传闻中人们谈及色变的“没有影子的恶魔”。 可惜英兰早已深陷其中,只觉得现在的她是如此的美艳动人。 英兰在泥土里挖出了一块白色的小三角,他立刻拨开周围的土,似乎是一张照片。 把照片挖出来,翻过正面,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照片里,维·李贝特倚靠在一棵树旁,她的身体像往常一样蜷缩成一团,她心爱的步枪靠在她的怀里,金色的短发垂落在眼前,不知道她是否还睁着眼睛,不知道她在看向什么。 看到照片的瞬间,维拽着英兰冲出了洞口,跳下了藤蔓丛中。 她拉着英兰在密密麻麻的藤蔓里穿梭,顺着藤蔓爬下了山崖。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管不顾飞快地奔跑着,直到钻进一片隐蔽幽暗的山林里才终于停了下来。 “是陷阱……我已经被发现了……” “你说什么?” 她大口喘着气,英兰没能听清。 “这是谁拍的?” 英兰摊开了手心里的照片,已经被他攥得有点变形了。 “是方擎安。” 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袭来,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闭上眼睛,脑海里快速闪过无数张脸,她试图想起一些关键信息,可那些记忆早已割裂成无法拼凑的碎片,到最后还是会化作一片又一片乌黑的羽毛翻飞滚落。 “……只能是他。” 那个时候,她把相机里放进了方擎安的金库,并没有看胶卷的内容。她应该更谨慎一些的,她根本没有察觉到方擎安在用相机拍她。 那又如何呢?她本来就已经疯了,在这个世界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流浪了许久,暴露身份只是迟早的事。 ——不,不对…… 她在做什么? 一直以来……她都在做什么? 那里是谁布下的陷阱? 是拿到相机的人吗? 他们在找方擎安……还是在找她? 为什么…… 那些照片……明明都是他用命换来的啊。 他说有人在重启实验,要保存好那些证据,要阻止那些人。 可是,她都在做什么啊? 时至今日,她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毫无意义的事情……?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身体一旦衰退,状况只会恶化的越来越快,她已经出现了不知道多少次失明的症状。 她没有方擎安那么聪明,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长时间。 她来这里是要找回自己的枪,因为她明白,她永远都不可能代替任何人活下去。 她没有忘记,她是恶魔,她身上背负着无数条人命,无论是她亲手杀死的,还是遭受牵连的无辜人,她只能带着这些罪孽一起踏入地狱。 如果她从来都不曾拥有过,就不会期盼,不会渴望,不会逃避结果。 她一直都在自我毁灭。 自从见到英兰以后,她忽然燃起了某种希望,她觉得这个人可以杀死她,从身体到灵魂,彻彻底底地杀死她。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她没有时间再迷茫了,她不能再就这样无所事事,心甘情愿地等死。 她的这条命一定还有更大的用处。 “你现在要做什么?” 维没有回答,拉紧了枪上的背带,取下刺刀塞回腰间。 “我们现在去哪里?” 她转过身,只留给英兰一个背影。 “到此为止了。” 结束了,这段短暂的美丽的旅途终于走到尽头。现在起,她要重新回到维·李贝特。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她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冷漠。 “你说什么……?” “路线图我放在了你的衬衫口袋里,交给你的父母,把方擎安的遗体带回去安葬。” “为什么……?” 英兰绕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你每次做出决定的时候,都要第一个抛下我?”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此刻却黯淡无光,像一颗虚无的黑洞。 为什么会如此熟悉,那正是最初在显示屏里看到的,照片里她十五岁时的那张脸。 “为什么你不肯带上我?……怕我拖累你吗?” 英兰双手捧着那张脸,指尖的泥土沾在了她洁白无瑕的面容上。 “不要抛下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我都愿意……就算你要我……”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下次再见到你,我会杀了你。” 维甩开了英兰的手,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抹肮脏的泥印。 她极度的冷静,和看向瞄准镜里的目标时一样的冷静。 英兰仍旧不肯死心,他重新抬起颤抖的手,指尖轻轻扫过她脸上印记,要帮她擦干净。 “到底要我做什么……你才能相信我?” “那你呢?你相信我吗?” 她又一次甩开英兰的手。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我根本救不了你,我没有筹码、也没有资格和组织谈判,更不可能把你带回实验室帮你恢复记忆。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在骗你,还执意要留在我身边。” “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想杀了我,我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那你呢?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身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她突然沉默了。 “为什么……?” 英兰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就是因为我长得像他?” “就是因为这个?” “为什么要在我睡着的时候摸我的脸,为什么总是担心我会冷,为什么对我那么温柔……都是因为这个?” 英兰咬牙切齿地质问她,他的眼眶烧得通红,瞳孔中的烈火仿佛要将眼前的人蚕食殆尽。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原来,他恨我。 “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我一直在模仿方擎安,他也是这样对我的……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误会了什么?!” 英兰突然情绪失控,抓着她的手臂撕心裂肺地低吼着。 “我误会了什么!昨天你明明不是这么回答我的!” “昨天你在我怀里哭的时候在想什么?你想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不是吗?你明明——” “你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我面前演戏?!” 维用力推开了英兰,甩出了腰间的手枪飞快上膛,笔直地瞄准了他的心脏。 她是弹无虚发的狙击手,拥有异于常人的意志力,在极度漫长的等待中依然能够保持十足的冷静。 可是现在,她拿枪的手在抖。 “因为我……爱上你了……” 什么……? 心脏突然猛地一阵剧烈抽动,尖锐的刺痛瞬间穿透了整个胸腔。 “我早就已经……爱上你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眼角滑落,通红的双目仿佛要迸裂出来,像一只被逼至绝境的猛兽对着她哀嚎。 她当然不会相信的,从那个废旧工厂遇见他到现在,只不过才十天的时间。 十天的时间,就能爱上一个人吗? 爱?什么是爱……? 不可能的。 就算有,那也是假的。 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会对一切潜在的威胁进行主动防御。他们是敌人,身体会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高压状态,被误以为是心动。 “全都是假的……我才不会相信你。” 可是,她颤抖的声音出卖了自己。 “我每天……都会梦见你……” 英兰靠上前,胸膛用力抵在枪口上,攥住她颤抖不止的拿枪的手。 “梦见你……带我私奔……”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她咬着牙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眼泪还是模糊了她的视线。 英兰凝视着她,那双炽热而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如同深渊般黑暗,只剩下绝望的灰烬在无声燃烧。 “你想要我的命吗……?” 维不停地后退,那目光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一步一步向她紧逼。 “我给你……全都可以给你……” 英兰按住那只颤抖的手,指节用力得泛起了刺眼的青白色,没有丝毫迟疑,他扣紧了扳机。 “不要——!” 她拼命推开英兰,把手枪甩了出去。 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她近乎崩溃,抱着头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忍不住失声痛哭。 闭上眼睛,茫茫大雪中,一望无际的纯白世界,方擎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为什么担心他会冷,为什么总是喜欢摸他的脸…… 因为她害怕他炽热的身体会再次失去温度。 她害怕……有一天他会死在她的面前。 英兰捧起维的脸,与她额头相抵。 “我爱你……” 他低头吻住她颤抖的嘴唇,吮吸她嘴角的泪水。 “我真的爱你……” 英兰握住她的手,按在他的心脏上,感受那滚烫而炽烈的搏动,感受那里面藏着的无穷无尽的渴望。 她想躲,手一次次被按了回去。 英兰摁住她的头,俯身用力深吻下去,每一次辗转厮磨都在倾诉着无言的爱意,侵入她的口中,勾住她湿润的舌尖交缠在一起,夺走她的呼吸和心跳,夺走她全部的感官,全部的理智,吞噬她的世界,她的灵魂。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时空的概念,只有彼此相拥的温度。 转眼间夜幕低垂,明月升起,他们的影子紧紧缠绕在一起,不愿分离。 夜 不知过了多久,英兰终于抽出了舌头,舌尖间连接缠绕着的晶莹剔透的丝线悄然断开。 他垂下眼眸,望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里还笼罩着一层朦胧水雾,眼角的泪珠似落非落。 他抬手轻轻拂去了她脸上的两道泪痕,抚摸着她的脸颊,脱下大衣裹在了她的身上。 他抱着她,轻轻地将她扑倒在草丛中。 手指轻柔地撩拨起她柔顺的头发,铺散在她的身后,露出她完整无暇的面容。 英兰低头吻了吻那双闪烁着泪光的眼睛,手背抚过她脸上那一片温热的红晕,嘴唇轻啄着她的眉间、鼻梁,最后在她颤抖的嘴唇上落下一个羽毛般柔软的吻。 大衣里还残余着他体温,在寒冷的夜晚里一点点渗透进她的身体。 英兰俯下身,埋头大口吮吸撕咬着她颈间那道早已结痂的又深又长的伤疤,时隐时现的痛觉传来一阵阵微妙的颤栗。 英兰双臂环抱着她的腰,一只手慢慢从她的针织背心下面伸了进去,握住了一只饱满圆润的乳房。 “嗯……” 她的呼吸突然停滞了,慌忙推开英兰,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力气。 他的嘴唇不断下移,亲吻着她柔软的胸口,手捧着那只柔软的乳房尽情揉捏,娇嫩细腻的触感里传来了她心脏剧烈的搏动。 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脸颊泛起一层层红晕,泪眼婆娑的眼睛四处躲闪着。那只手在她的衣服下不停揉抓起伏,挑逗着她身体深处的欲望。 英兰停了下来,掀开了她的针织背心,一对漂亮娇俏圆润的乳房袒露在月光之下,娇小粉嫩的乳尖在雪白的乳峰上亭亭玉立。 大脑一片空白,她连反抗都忘记了。 宽大的手掌握住两团柔软的乳房揉搓挤压,英兰把脸埋进了双峰间的沟壑里,贪婪地吮吸柔嫩的肌肤,湿漉漉的头发不断扫过颈间那道隐隐作痛的伤疤,一股股细细的电流从他的舌尖涌向了全身。 “你……” 英兰抓起一只乳房含在嘴里,大口大口贪婪吮吸品味着,用舌尖顶起乳头,在口中不停翻搅挑弄,制造出阵阵令人兴奋的声响。 忽然,英兰深吸一口气,张口用力咬了下去。 “嗯……” 无比酥麻的快感瞬间掩盖住了痛觉,刺激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她紧咬着下唇,却依然失控呻吟出声。 而后,英兰满意地松开了口,在他的挑逗下,那只乳头充血饱满地昂首挺立着,一圈新鲜的牙印留在了粉嫩的乳晕上。 手指还在挑逗拨弄着她凸起的乳尖,英兰的嘴唇慢慢向下从腰间滑到她的小腹上,另一只手已经来到了双腿之间的隐秘之处,隔着粗糙的布料撩拨着里面的娇嫩花蕊,那里不知不觉间已经一片潮湿。 强烈的羞耻感反而让身体产生了更加奇怪的反应。夜晚的深林里阵阵冷风拂过,却觉得无比燥热。 和小木屋里的那个夜晚一样,他的手不停撩拨着爱抚着身体的敏感部位,温热的触感不断从他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传来,血液奔腾着涌向大脑,几乎快要昏厥。 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竟然一点也不排斥他的抚摸,反而在期待着。 英兰扶着她的膝盖分开了她夹紧的双腿,慢慢脱下了她的裤子,满含露珠的花蕊羞红地袒露在月光之下。 她全身都在抖。 修长的手指从花瓣的褶皱间轻轻划过,耐心地寻找着她身体的入口,随后,一根晶莹剔透的丝线从他的指尖挑起。 “不、不要……” 异物的触感瞬间刺激大脑,她不停挣扎着想要逃脱,头上的花环摇摇欲坠。 “别害怕……我不会弄疼你的。” 英兰按住了她不安的双腿,两根手指轻轻掰开左右两片阴唇,另一根手指探入其中,若即若离地拨弄着藏在深处的娇嫩的花蒂。 “嗯、嗯……” 他的手指有一层茧,不断刺激着身体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明明动作极其的温柔,却感觉强烈到无法忍耐。花蕊里面的水不受控制地一股接着一股从他的指缝中渗了出来,咕啾咕啾的水声越来越响,她的双腿止不住地打颤,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手指顺着阴唇的褶皱轻轻拨弄着充血的花蕊,时不时触碰内壁,不厌其烦地挑逗着她。 她的大腿全都濡湿了,英兰每动一下,敏感的腰肢就会一颤一颤地抽搐着。 忽然,英兰停下了动作,手指探入里面勾出了一片乳白色的粘液,不紧不慢地涂抹在她雪白的小腹上。 她觉得浑身都燃烧了起来,口中发出了虚弱的哀求声。 “嗯、唔嗯……不要……” 英兰拨开充血的饱满的阴唇,小心翼翼地探进了一根手指,在内壁轻轻地来回抽动,拇指按在花蒂上快速拨弄着,里面早已湿的一塌糊涂。 “啊……哈啊、哈啊……” 紧接着,他又探入了一根手指,搅动着一点一点慢慢插进了深处,沿着内壁不断扩张着,手掌紧紧贴在唇瓣上轻轻揉搓挤压。 静谧的森林里,耳边只剩下身下传来的黏腻的水流搅动声,她浑身的肌肤都在颤栗,大脑一阵阵晕眩,情不自禁扭动着双腿。 突然,英兰加快了动作,两根手指在里面飞快地抽动起来。花蒂已经涨得通红,圆润而饱满,浸出了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他的拇指绕着花蒂快速撩拨着旋转,一边抹,一边挑,那些用来演奏钢琴的灵活有力的手指瞬间让快感到达临界点。 她情不自禁地夹紧了双腿,紧致的内壁不断渴求着吸食着他的手指,口中渐渐发出了意乱情迷的喘息声。 “啊、哈啊……嗯、嗯……” 她的双手无处安放,胡乱抓向英兰的手臂。体内的手指飞快地来回搅动抽插,快感彻底吞并了理智,好像有什么东西,随时都要从他触碰的地方溢出来,身体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热浪。 “啊……哈啊……不、不要、嗯、嗯……” 终于,她全身颤栗不止,痉挛一般抽搐着弹起身体,花径里面的水从他的指缝中一点点喷溅了出来。 “哈啊、哈啊、哈……” 他把手抽了出来,看着花蕊中不断涌出的水洒在他的掌心。 “舒服吗?” 小腹剧烈地上下起伏,四肢瞬间瘫软下来,她的脸上一片潮红。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高潮的快乐。迷离的眼神中,瞳孔已经失去了焦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未落的泪珠,随着她急促的喘息颤动着。 这张自始至终都波澜不惊的脸上,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的身体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敏感,只是用手指就能满足。英兰能感觉出来,她一直都在抗拒他,推开他,可内心深处却无比渴望他。 “想要我吗?” 好想侵犯她,蹂躏她,想看她崩溃地在自己身下求饶,身体却不受控制一遍又一遍达到高潮,舒服得忍不住哭了出来。 想要剥夺她的理智,她的自尊,然后被他彻底征服,这样,她就再也不会离开他。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觊觎她美丽的身体,还要贪图她的灵魂。 下身已经肿胀到难以忍受,英兰起身脱下了身上的衬衣,宽厚的胸膛如同山脉起伏的轮廓,那些因长期锻炼而形成的深浅不一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呼吸剧烈地起伏着。 他从身下掏出了那根粗壮的巨物,它早已仰首挺立,蓄势待发。 英兰抓住她的腰,将坚挺的分身抵在了她湿得一塌糊涂的入口处来回摩挲。 “想要我吗?” 英兰停了下来,俯身在她的耳边又轻声问了一遍。 是恶魔在诱惑她。 坚硬又滚烫的巨物紧紧贴着她的小腹,肌肤相融时无法忽视的触感让她浑身都在抖。 她闭上了眼睛,张开手臂轻轻抱住英兰。 随后,他一口气挺了进去,撑开了细嫩的入口。 “嗯——嗯、嗯……” 身体突然被滚烫又坚硬的巨大异物侵入,尽管她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痛得咬破了嘴唇。 “嗯、嗯、好紧……”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英兰停下了动作,柔声安抚她。 “放松……不疼的……放松一点……” 他扶着她的腿,手指深入进去轻揉她凸起的花蒂,伴随着她柔弱无力的喘息声,挺起分身一点点慢慢进入。 巨大的硬物探进阴唇中的入口,瞬间撑满了花径。 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里还要柔软温暖的地方,内壁湿润的粘膜紧紧地将它包裹着。 痛觉随后便被刺激的快感覆盖,他并没有深入,只是不紧不慢地抽动着,身体被他渐渐打开,开始慢慢迎合他的律动。 两只娇俏圆润的乳房随着他律动轻颤起来,通红的乳尖在月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上面还留着他刚刚咬下的印记。 他伸出手握住了一只捏在掌心里,修长的手指按在充血挺立的乳头上来回挑逗揉拨。交合的身体深处渐渐传来了黏腻的水声,她松开了紧咬着的牙齿,发出了诱人的低吟。 “哈啊……哈啊、嗯……” 一阵阵娇弱动听的喘息让他融化,让他亢奋。 他来回抽送着腰臀,享受地闭上了眼睛,想起了自己的美梦,想起了麦田里的小木床她骑在自己身上妖娆地舞动着她那纤软的腰肢,想起她高潮时身下不断喷溅出的甜美液体。 瞬间气血翻涌,英兰没忍住一个用力撞进了深处,又立刻抽了出来,再一次用力顶了进去,探求着更深的领域。 “我一直都想抱你……嗯、哈啊、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 “我每天、每天都想要你……想要、你摸我、想要你吻我……” 英兰情不自禁加快了速度,柔软的腰身随着他的律动不停震颤,身下含糊不清地鼻哼声变成了娇媚的啜泣。 粗大的硬物粗暴地蹂躏着柔嫩的花径,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没坚持几下,她痛得用力夹紧了双腿。 里面瞬间收紧,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非但没有收手,反而拽着她的大腿更加用力向深处顶进去。 “啊、啊、嗯、啊……哈啊……” 眼泪不由自主溢出了出来。强壮硕大的肉棒被酥软娇嫩的黏黏的阴唇缠住。连接的部分每次被他的分身顶起时,就会发出水润润的咕啾声。身体被他顶得不断上移,手慌乱地四处寻找支撑。 看到她流出的眼泪,英兰反而更加卖力地抽送起来,双手撑着地,猛地向里面狠狠顶了几下,一次次将她贯穿。 他的动作越来越发狠,越来越粗暴,柔软脆弱的阴道被坚硬如铁的巨物肆无忌惮地蹂躏着,灵魂仿佛都要被搅碎,变成了他的形状。 终于,她失声哭了起来,白皙的脸颊留下一道楚楚可怜的泪痕。 嘴唇微微颤抖,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细微的抽泣声,口中有气无力地央求着,声音却被他顶得支离破碎。 “嗯、嗯、哈啊、啊、好痛……不要……” 他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这副表情,却瞬间心软得不能自已。 英兰痛苦得皱紧了眉头,强忍着欲望停下了动作。 英兰低头亲吻她脸颊上的泪痕,他挺起身,扶着她的腿将分身慢慢抽了出来。 充血膨起的阴唇被粗壮的肉棒撑得外翻着,细小的缝隙强行吞下了这只庞然大物。 颤栗的入口处渗出一缕缕血迹,和溢出的晶莹剔透的爱液融为了一体。 “抱歉……是我、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弄疼你了……” 留在体内的滚烫的硬物在一点点抽离,它的温度渐渐消失,被侵犯过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无尽的空虚。 不是这样的…… 想要他、不管是身体,还是她的心,都在渴望他…… “不要……” 她突然抓住了英兰的手臂,眼睛里似有波光粼粼的湖水,泪珠不受控制地不断顺着她潮红的脸颊滑落,柔弱不堪的模样令人心碎。 “别、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会发疯的……” 她情不自禁夹紧双腿,雪白的腰肢上颤动的汗珠不断抖落,花径中晶莹剔透的粘液顺着那根肉棒不断溢了出来,落在了草丛中。 “不要离开我……” “你、你说什么……” “求你……不要离开我……” 身体最深处的火焰瞬间被点燃,心脏不再是简单的泵血机器,化身为了一头被囚禁的野兽,疯狂地撞击着胸膛的牢笼,被她触碰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最后一点仅存的理智也彻底化为乌有。 他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诡异光芒。 英兰跪在地上,抓住她的大腿猛地向上一提,拖拽着她的腰,挺起灼热的欲望持续深入,而后开始了更为猛烈的冲击。 身体再次被坚挺的巨物贯穿,它变得比刚才更粗更硬,在娇嫩脆弱的花径里疯狂肆虐,疼得她咬破了嘴唇。 猛烈地冲撞下,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随着他的撞击震颤。下半身被悬空架了起来,只能用手臂努力支撑着身体,纤细柔软的腰肢随着猛烈地撞击不停弹动,圆润的乳峰朝下垂落着,挺立的乳尖伴随他的律动不断地旋转、跳跃…… 即使拼命闪躲,余光还是瞥见了那根面目狰狞的粗壮的肉棒,它因为充血颜色发深,赤痕盘踞缠绕,伴随着撕裂的疼痛在她的下身飞快地抽送着。 入口处不断溢出的透明粘液由于剧烈摩擦渐渐泛起了乳白色的泡沫。撞击时的黏腻的水声啪啪作响,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不断刺激着她的耳膜,回荡在整片山林里。 好像……要疯掉了…… 然而,那种渴望和空虚被他灼热的欲望完全填满,她越是觉得疼,却越是觉得美妙至极,意识一片模糊,身体渐渐沦为了爱欲的奴隶,渴望他一次又一次的深入。 她羞耻地闭上了眼睛,咬住手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柔弱无力的喘息还是从指缝中传了出来。 英兰掰开了她的手,把她用力按倒在地,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他的脸庞因为发力充血通红,臂膀上的肌肉剧烈地起伏着,脖子上暴起一片粗壮的青筋。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瞳孔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势必要将她吞噬殆尽。 英兰架起她的双腿,腰臀疯狂发力,发起了猛烈进攻。娇嫩的阴道被疯狂地冲撞挤压,极度敏感的神经将冲动送入脊髓,不断刺激大脑。 身体被完全打开,每一处都在承受着他的侵犯,剧痛和快感同时折磨着她的意志,体内仿佛有一股股奔腾的烈焰,随时都要喷涌而出,燃烧一切…… 英兰低头埋进了她的脖颈间,用力撕咬着那道狰狞的疤痕,发间的汗水浸湿了她被撕扯到变形的针织背心。 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她抓着他的肩膀,手指深深嵌进了他紧绷的肌肉里。赤裸的肉体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喘息声呻吟声相互交错,身体极度兴奋着,濒临极限。 “啊、啊、哈啊……哈啊……” 英兰双手死死扣住她柔软的臀部,用尽全力顶了进去,撑开了敏感的子宫口,停留在入口处搅动翻弄。 “哈啊……哈啊、哈啊……” 她的下体随即抽搐了起来,紧致的内壁剧烈地收缩着,吮吸着、挤压着坚硬壮硕的肉棒。 “嗯……” 英兰情不自禁发出沉闷的低吟,他早已忍耐到了极限,又疯狂向颤栗不止的子宫顶了十几下。 “哈啊、哈啊、不要、不要……” 突然眼前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英兰抽出了分身,欲望瞬间喷射而出,一股又一股,尽数倾泻在她赤裸的肌肤上。 乳白色的粘稠液体和她身上的汗水交融在一起,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她的小腹还在微微抽搐,伴随急促的娇喘声,透明的液体她的下身一片一片喷溅出来,在月光下跳跃、闪烁。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无力地瘫软在地,血沿着大腿流了出来,身下一片狼藉。 头发全都湿透了,黏黏地吸附在她红润的肌肤上。肩颈、胸口、腰间和大腿……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他的触感还停留在体内迟迟未消散。 潮湿的空气中糜散着汗水和体液的气味,她迷迷糊糊闭着眼睛,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还在意犹未尽地摩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双腿。 没有什么比第一次的感觉更加刻骨铭心,就像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初次尝到了苹果的味道。世间一切的美好都藏在这颗名为爱欲的果实里,只要你愿意咬下它。 英兰将她抱到了河边,温柔地帮她擦拭身体。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意识一片模糊,口中发出柔弱的抽泣声。 英兰低下头,吻住了她细碎的呻吟。这一次,她居然主动伸出了舌头,勾住他的舌尖舔他的牙齿,片刻间,两个人开始急促地交换呼吸,疯狂地索求,疯狂地迎合,嘴角不断溢出香甜的透明液体。 激烈的热吻让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她发出了忘情的鼻哼声。 “嗯、唔嗯、嗯……” 忽然,他将舌头抽了出来,深情地凝望着她迷离的双眼。 “你爱我吗?” 她捧起英兰的脸喃喃自语,嘴唇微微颤动,仿佛在跟自己说着什么,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如同飘落的树叶转瞬即逝,微弱的气息吐在他的唇边。 “我也爱你……” 两个人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耳鬓厮磨,浓烈缠绵,在清澈的星空下相拥而眠。 …… 清晨,第一缕光透过树叶轻轻洒落,天边渐渐泛起淡淡的金色,太阳悄然唤醒沉睡的万物。 英兰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翻身想要抱住身边的人,却扑了个空。 无法忘记 维·李贝特背上了自己的狙击步枪,独自离开了这片山林,向连绵不绝的雪山深处前进。 一觉醒来,她的腰酸痛不已,小腹隐隐作痛,连走路都有些吃力,也许是身体的衰退最近开始加剧,痊愈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融雪汇成的小溪回响着潺潺流水声,清脆悦耳,奏起动听的乐章。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香气,带着雪山的冷冽和花朵的芬芳,可四处都找不到飞鸟的身影。 明明春天已经来临,它们为什么不愿意再回到这里? 维抬头望向连绵的雪山,浓雾缓缓弥漫开来,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森林山谷,将整座山峦笼罩在朦胧的轻纱之中。眼前这种景色有些似曾相识,她忽然一阵恍惚。 难道……又要下雪了吗?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雪峰之上行进,她要找到方擎安的葬身之处,确保他还安稳地沉睡在那里。 走着走着,她的双腿开始发软,浑身使不上力,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找回了那个巨大的冰川溶洞。 晶莹剔透的冰面开始泛起层层涟漪,大块大块的冰石逐渐变得松软,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千万条融化的水流缓缓流淌,沿着冰崖急转直下,形成一道飘逸的瀑布,水花四溅,朦胧一片。 冰雪已经开始融化,水势高涨,这里早已面目全非,她根本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浑身酸痛不已,维气喘吁吁地坐在洞口休息。攀爬这段路程,她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停下来歇息片刻,就算那时她满身是伤地背着方擎安,也没有这么吃力过。 心脏的跳动也越来越不规律,双手指尖慢慢开始麻木。 山雾弥漫,空气潮湿得令人发闷,维找了一块平地坐了下来,她抱着双腿,枕在自己的膝盖上闭目养神。 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昨夜的种种,下身一阵一阵的酸痛,他的触感还停留在体内。 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那双手触碰过了,连自己都从来没有碰过的地方都被他…… 一想到自己浑身赤裸的狼狈模样,还不停地发出那种娇弱的声音,她崩溃地把头埋进臂弯里,身体蜷成一团。 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拒绝,甚至还在求他不要离开…… 她拼命地摇头,想要甩掉脑海里的那些画面。 他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吧…… 用不了多久,他的生活就会慢慢恢复如常。 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去看望方擎安,还有没有机会……去看看他,看看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为什么还在抱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许、也许又是在一个隆重的舞会上,他穿着优雅精致的白色西装,一出场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而自己还是会躲在无人的阴暗角落里,偷偷地窥视他。 又或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他发现,被他抓住,被他用枪抵着眉心的时候。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方擎安写在照片后的那几行字,想起了那至死都没能传递出去的爱意,鼻子瞬间发酸。 想把一个人永远地留在心里都无法做到,又能做些什么呢? 回到实验室,她会忘记这两个月以来发生的一切,忘记每一天的他,忘记方擎安,忘记经历的一切,她的世界还会变成原来的一片虚无黑洞。 眼泪突然溢出了眼眶,流到了嘴角边,酸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她擦干了眼泪,重新背上了自己的狙击步枪。 她记得她在山崖上找到方擎安时,在头顶呼啸而过的直升机,如果想要在这连绵起伏的雪山中藏匿一处停机坪,必然需要一块巨大的平坦的空地,或许并不难找。 她要完成方擎安最后未能完成的事,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她自己。 那么多的实验样本,只有他们两个完成了异化吗?如果失败了,那些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去了哪里? 也许数量多到她无法想象。 可是,她能做到吗?要独自对抗一个组织,然后把那些被当做新的实验体的人类救出来吗? 没关系,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要让罪恶的源头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维环视四周的山脉,准备再次启程。 正在此时,一声尖锐的鹰鸣从深谷中传来,穿透浓重的山雾直达天际。 维仰头看向雄鹰划过天空的飞行轨迹,突然在远处的雪山峡谷的悬崖峭壁上看到了一个人—— 维迅速取下背在身后的枪,瞄准了那道黑影。 她其实很慌,因为她以现在的状态无法全力应战。 还没来得及调整射程,更何况她的狙击步枪在土里埋了这么久,虽然已经拆开认真检查了,是否可以正常使用仍是个未知数。 维从瞄准镜中仔细观察那道人影,是一个年轻男人,狂风卷起他黑色的大衣,在层层云雾中若隐若现。 他的短发凌乱不堪,身影消瘦,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凌厉的双眼正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忽然,他收起了锐利的目光,嘴角浮现出一抹挑逗意味的微笑。那种笑容看起来有些熟悉,好像一个人…… 随后,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相片,朝着她的方向晃了几下,瞄准镜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和埋在山洞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他是谁? 方擎安要把相机交给的人是他吗?或者,那些情报已经传递至南国的高层传递,他是被派来这里调查的? 还没来得及过多思考,男人突然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坠入了层层浓雾之中,看似消瘦的身形却十分稳健有力。 很明显,他在朝维这个方向追来,而像这样直直坠下悬崖却依然毫发无伤的,必然是一个和她一样的怪物。 不过,他的速度很快,却远不及方擎安。 维飞快调整好枪的射程,转身钻进身后的乱石堆之中,然而由于昨晚的激烈行为,她目前的思维和行动和正常相比迟缓了很多,可能无法顺利逃脱。 眨眼间,男人已经追到了自己的身后,维拉动了枪栓,准星瞄准他的身影,随时准备射击。 “请不要紧张,小姐。” 男人踩在一块平坦的巨大石块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手悄悄摸向了风衣的内口袋。 “我叫沉铭春,是方擎安的同事。我找你,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她用枪瞄准了他的头,可放在扳机上的手指迟疑了。 她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进行冷静的思考,极度紧张的大脑激起了刺耳的鸣叫声。 沉铭春将双手举了起来,没有任何防备地朝她大步走了过来,似乎料定了她不会开枪。 “方擎安……还活着吗?” 维没有回答,心脏的鼓点已经传到了指尖。 大脑突然一阵晕眩,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维踉跄了几步,被沉铭春扶住了手臂。 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让维产生了强烈的应激反应,她奋力甩开了男人。 沉铭春并不介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可以请你——向我解释一下,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小姐,我无意伤害你。你可以放心,你的那些照片都还在我这里。” “你应该听方擎安提过我吧。一直以来,都是我和他一对一专线联系,这一次我竟然在金库里看到了他的相机,他从来不给任何人看胶卷里面的东西,想必是你放进去的,是吗?” 维还是没有出声。 “上一次,我收到了方擎安递交的报告,他说他的身体状况开始恶化,视力严重下降,已经无法正常执行任务了,他想休息一段时间。” “可我知道,上级绝对不会同意,因为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好几次了,他们只会把方擎安带回去治疗。” “我知道,他很抗拒那种‘治疗’方式……是我私自向他传达了指令,允许他停止任务,回国休假。” “可后来呢?” 沉铭春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带着压迫的气息步步逼近,阴鸷的眼神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人窒息。 “他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他的身体?” 维默默放下了枪。 许久,她终于开口。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失明了。他说他已经无法控制身体的异变,只剩下十天的时间……” “……十天?!” 沉铭春整个身体都僵了在那里,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悲伤从他的眼中溢了出来,身体开始疯狂地颤抖。 “十天……只剩下十天……” “我、我应该带他回去的……如果不是我擅作主张、如果我带他回去……他根本不会死……” 维摇了摇头,“没有用的。” “什么没有用?” 沉铭春忽然一把抓住维的手腕,猩红的双眼好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你说什么没有用?” “你没有看到山上那个巨大的弹坑吗?你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吗?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去救他?!” 那撕心裂肺的吼声瞬间浸湿了眼眶,难以言喻的酸楚在心口蔓延。 维紧紧抿住下唇,竭尽抵抗那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然而,就算能回到过去,她也救不了方擎安。 谁也救不了他。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她已经没有时间哭泣了,在她变成方擎安那样之前,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面前的这个男人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消瘦得几乎没有一丝肉感,皮肤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透明色。 深陷的眼周微微发黑,绝望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倦意,痛苦的精神折磨摧残着他原本清秀的容貌。 他已经有多久没合眼了? “……你看起来很累,你需要休息。” 维轻轻推开沉铭春的手。 “他要我把相机和存储器交给你,不是让你只身犯险的,你要做的是完成方擎安的嘱托,尽快上交那些证据然后听从安排。” “我不知道方擎安遇到了什么,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那些人开着直升机在追杀他,他让我藏到一个山洞里,然后……” 维没能再说下去,低头沉默了片刻。 “总之,这里现在很危险,连方擎安都不能全身而退。如果你也被发现了怎么办?他们可能会用你的身体继续做实验,到时候……” “那你呢?你为什么回来?” 沉铭春打断了她。 “现在可能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被送进实验室,要尽快阻止他们。我会想办法干扰他们,中断实验的进度拖延时间。”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比你更适合做这种事,到时候,我会以前的方法到黑市和你传递消息。” 沉铭春忽然冷笑了一声,“就凭你?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他看着维的眼睛,那种不容抗拒的目光,穿透层层黑暗,细致入微地审视着她。 “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真相 “……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觉得,如果我把证据交上去,会发生?” “有秘密组织想要重启实验,必定是要制造出更多的实验体投入接下来的战争,他们是哪方势力,哪个国家在资助他们,你的上级当然会关心这些情报,他们一定会派人来调查。” “更何况……实验一旦重启,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卷入其中,当年那些没能异化成功的人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们从实验室出来之后去了哪里……这些真相难道不重要吗?” “你果然……一无所知。” 维困惑地看着沉铭春,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何时,两个人已经被浓雾紧紧包围。沉铭春转过头,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峰,雾气中只能依稀看见它的轮廓。 “当年被带进实验室的志愿者,都是从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维愣住了。 她一直都在黑市调查自己的身世,却始终一无所获,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征集的根本不是志愿者。那些孩子都来自同一个孤儿院,准确地说,是一个由东国政府管辖的收容所。里面收容着他们逮捕的西国的政治犯和间谍的孩子。政府表面上对外宣传这个孤儿院来标榜自己的人道主义,实际上在用那些孩子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只是为了制造出更多杀人机器。” “七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把实验室烧得干干净净,实验被迫终止,而你……就是为数不多的被救出来的幸存者之一。” “可那些人没有想到,一部分实验资料被人在大火中趁乱带了出来,直到最近,被一个不明团体所发现。” “你、你都已经调查过了……” 身体好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绑住无法动弹,明明一直探求的真相近在咫尺,她的内心却无比地抗拒,仿佛置身于悬崖边缘,随时都会坠入深渊。 终于知道真相的她即将面对更恐怖的事实——她的父母来自西国,她曾经受命暗杀了那么多西国高层,给国家带来了无法挽回的损失,那名单里面,甚至可能还有她的亲人…… “一旦我交上了方擎安留下的证据,组织会直接派人摧毁这里。” “什、什么?” “因为高层担心的不是什么未知势力在重启这项实验,而是怕这些秘密公之于众,怕他们的恶行会被揭露出来,然后遭到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甚至影响整个战争的局面。” “所以……所以其实你早就已经潜入了这个实验室,找到了那些资料……” “是,我和他们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我要找到方擎安的身体,把他的记忆植入到我的大脑里。” “你说什么……” 维看着他形色枯槁的苍白面容,瞳孔剧烈地颤抖,极力抗拒她刚才听到的东西。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疯了吗……?” 她紧紧抓住了沉铭春大衣下瘦骨嶙峋的手臂。 “……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方擎安就是被他们害死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做这种交易?” 他的眼睛深邃而黑暗,吞噬了目所能及的所有光明,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寒冷。 他独自一人,如何煎熬地度过无数个漫长的日夜,又经历了多少无法承受的痛苦。 “他们的条件是什么?你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样子,是方擎安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沉铭春瞪着维,双目渐渐染成了红色,却始终没有回答。 一阵狂风从山谷间呼啸奔腾而过,卷起滚滚浓雾瞬间撕碎,雾气消散,露出了一片清晰的山林,树木剧烈地摇曳,千万片树叶簌簌作响。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要阻止他们的实验。” “你……说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莫名的恐惧感汹涌蔓延,潮湿的雾气中,维的额头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沉铭春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不,是一种鄙夷的嘲笑。 “所以……你把方擎安的身体藏在了哪里?”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是吗?” 沉铭春看起来并不着急,反而轻蔑地挑了一下眉。 “今天早上,我在山林里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和方擎安长得很像很像的人。” “他在哪里?!” “他跟我说……他想变成和你的‘同类’,他求我把他带到实验室里,我答应了。” 说着,沉铭春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了一条细绳,一个被折断的不规则金属五角星在维的眼前摇晃着。 “这是方擎安的东西吧,为什么会在他的手里?” “你……” 维立刻要去夺那条项链,被沉铭春随手甩开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把方擎安藏在了哪里?” 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从心底涌起,维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方擎安的家人……你明明知道把他带进实验室会发生什么,你居然……” “我猜到了。可是他一直苦苦哀求我,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呢……你呢?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再问一遍,你把方擎安藏在哪?!” 沉铭春一步一步凑近,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怒吼,空气似乎都在震颤。 维攥紧了手掌,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在我见到你说的那个人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而且,我要见到的,是一个完完整整、毫发无损的人。” “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没有你,我也一样可以找到他。可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方擎安埋在哪里。” “他死之前都说了什么,你一句都不想知道吗?” “你……” 沉铭春怒不可遏,手臂突然青筋暴起,骨头咯吱作响。他一把抓住维的脖子,手指用力掐了进去。 “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利用他?!” 忽然,维抽出了腰间的刺刀,沉铭春正要闪避,却见她一个反手,将刀直直地扎向自己的胸口。 沉铭春不敢置信,立刻抓住了她握刀的手,用力地似乎要将她的手捏碎。 猩红的双眼爬满了血丝,两个人就这样对峙了许久,沉铭春终于咬牙切齿地松开了她的手。 “好、好、我带你去……” 沉铭春拿出一块乌黑的长布裹在了维的头上,将她双手反绑在后,横腰抱起抗在肩上,飞快地奔跑起来。他的速度很快,狂风犹如千万把利刀从身旁呼啸而过。 维竖着耳朵,仔细辨听着周围的声音。 不久后,他们好像来到了一片静谧的山谷中,耳边只剩下沉铭春一步步踩过沙砾石块的声音,维从他的后背里感受到了那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你……还好吗?” 沉铭春没有回答,回应的她只有粗重的喘息声,他的整个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视野瞬间一片黑暗,他们好像钻进了一个昏暗阴森的洞穴里。 沉铭春背着她沿着一条铁梯子向下攀爬,深不见底的洞穴里不断传来水滴在钢板上的回声。 这里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废弃的矿洞。 沉铭春跳到了一块平面上,踩着地上的积水来到了一片空旷处。随后,他打开一扇门,把维扔了下来,命令里面的人全部出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维头上的黑布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四周都被厚重的铁门和冰冷的石墙所包围,破旧的排风扇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一盏昏暗的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对于刚刚恢复视力的她来说是如此的刺眼。 一个男人躺在她的面前,宁静而安详地沉睡着。他的嘴唇微微闭合,呼吸轻浅而均匀,那种平稳的呼吸声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柔软的湿漉漉的发丝散落在他的额前,遮住了他的眼睛,刺眼的灯光映在他的脸庞上,却好像是在柔和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所有的痛苦和不安在看到这张脸的那一瞬间消失无踪。 维抚摸着英兰的脸颊,温热的气息从她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眼泪早已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维轻轻拨开了英兰额头上碎发,露出了他的眼睛,低垂的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一些简单的准备工作,试一试他的承受能力,可惜,他撑不住昏过去了。” “那我要等他醒过来再告诉你。” 沉铭春猛地冲了过来,双手又一次如铁钳般紧紧掐住了维的脖子。他用力到手臂上青筋盘踞,好像能听到血管中血液沸腾的声音。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沉铭春恶狠狠地瞪着她,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强烈的愤怒和恨意。 “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条命,你想要吗……” 维窒息到双眼充血,抓住沉铭春的手死命挣扎。 “你不好奇吗……同为实验体,为什么我还能活到现在……我才是最值得被研究的那个……” “你只是一个侥幸活下来的残次品,你、不、配。” 沉铭春的瞳孔收缩得几乎成了一条细线,那种轻蔑和不屑几乎要从他的眼睛中溢出来。 维的喉咙被紧紧扼住,疼痛与窒息感交织在一起,犹如有千万根细针刺入喉管。即使拼命挣扎,双铁钳般的手却如同锁链一般,牢牢地束缚着。 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远离,沉入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 好像……看到了什么…… 雪,漫天遍野的墨黑色的雪。 忽然,沉铭春松开了手,维瞬间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喘着,大口大口拼命吸取着空气。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第十一天……早上……” “我问的是确切的时间。” “我不记得了……爆炸过后,我昏迷了好几次……” 沉铭春阴沉着脸,猛地将维拎了起来,用力摔在了一把冰冷的铁椅上。 “那些刑具对我来说没有用,你应该知道的……我……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怎么折磨自己。” “是吗……” 沉铭春对着她坐了下来,灯光微弱而摇曳,在他的脸上投射出扭曲的阴影,嘴角弯出一种诡异的弧度。 “原来……你也喜欢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那种痛觉会让你想起来那些美好的事吗……?” 送葬 沉铭春的声音很轻,回音在冰冷的石墙间来回飘荡。 他在笑,可笑容却格外的僵硬。 用自残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这是维以前经常做的事。 痛觉会伴随着恐惧被无限放大,穿透灵魂,直到难以承受,失去意识,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想起一些事情。 也许这个人也和曾经的她一样,被异化反应折磨到精神失常,甚至爱上了那种痛觉,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 “当时……我昏迷了很多次,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你可以……去查气象记录,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 “为什么要把他搬到那个山洞里?你知不知道……那片山崖上全都是他的血迹?” 维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对不起……” “他说……他很冷,雪……实在是太大了,把他的身体……全都埋进去了……我只是想把他带到那个洞里取暖而已……” “……你知道冷是什么感觉吗?” “我……当然知道……” 沉铭春忽然冷笑一声,“是吗?” “然后呢?” “他看起来……好像睡着了,身体却比石头还要冷,呼吸……和心跳都消失了,那个时候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是第二天早上……我听见他在叫我……” “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的眼睛又能看见我了……”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灯光下的尘埃清晰可见。沉铭春沉默了许久许久,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睛失去了焦距,无神地盯着前方。 “他要我把那些东西保存好交给你……” “还有呢?” 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慢慢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沉铭春的眼睛。 “……在回答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是吗?你现在的眼神和方擎安一样的……空洞,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一直盯着我,从来没有偏离过视线。” “……你想硬撑到什么时候?” “我问你——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你要植入他的记忆,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你想变成第二个他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知道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沉铭春的面容突然变得疯狂而扭曲,他愤怒地起身扑向维,冰冷的枪管紧紧抵着她的喉咙,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漆黑空洞的双眼中只剩下一片荒芜。 “他不知道啊!都是因为你……他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如果那个时候是我在他身边,他根本就不会死!废物!” “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一股强烈的疼痛感从颈间传来,好像有无数支利箭将她贯穿,一道又一道刺向她埋藏在心底的裂痕。 泪水冲破防线,模糊了视线中他狰狞到五官变形的脸。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茫茫大雪之中,雪白的天幕之下,她的面前躺着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极力抑制自己哭泣的声音,直到一股血腥的铁锈味溢出口腔。嘴角溢出的鲜血混杂着眼泪,大颗大颗滴在沉铭春的手上。 沉铭春硬生生掰开了她的嘴,她的牙齿已经染成了红色,猩红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维哽咽着发抖,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般嘶哑刺耳。 “他想活着……” “他说……他想活着……” 泪水无法控制地从她苍白的脸庞上滑落,无比艰难但仍要拼命挤出凄厉破碎的声音。 “他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 “他还有想见的人……” 沉铭春突然发出一阵近乎疯狂的大笑,在一片死寂中极其尖锐刺耳。 枪从他的手中脱落,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突然开始发疯一样在空中胡乱地挥舞,又疯狂捶打自己的胸口,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忽然,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从他的衣袖里飞了出来,落在维的脚边。 她弯下腰十分艰难地捡了起来,看到了上面的字迹,翻过来,正是方擎安贴身珍藏多年的那张花店前的少女的照片。 “这、这张照片……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沉铭春的笑声却愈发疯狂,要将心中挤压许久的情感全都宣泄出来,让整个世界都感受到他的癫狂和绝望。 “你、你去找照片里的女人了?” 维飞身扑过去,揪住了沉铭春的衣领,她双眼血红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你都对她说了什么?” “她不配……她不配!她竟然根本不记得方擎安,她凭什么!凭什么抛弃他!凭什么爱上别人!!” “我要让她——从此以后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晚上、都在愧疚、悔恨、痛苦中度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维崩溃地对着沉铭春大喊,双手揪住他的衣领,用力到在他脖子上勒出了一道苍白的痕迹。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 “你把她的人生全都毁了,方擎安永远不会原谅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维抽出了腰间的刺刀,抵在沉铭春的喉结上,她的脸痛苦到扭曲,颤抖的手心中,刀柄已经被汗水打湿。 “想要记住一个人有多难……难道你不知道吗?那是方擎安最爱的人……你知不知道为了能记住一个人,要付出多少代价……你知不知道他活得有多痛苦……” “那个人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她被抹除了记忆,她有多迷茫多无助,可是她走了出来,她会为自己谋划新的人生,她不会像你一样、沉溺在你幻想的过去里。” “你根本、不知道、方擎安为什么会在照片上写下那些字……” 维攥紧了手里的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根本、不了解他,你永远、都不可能替代他。” 沉铭春浑身都在发抖,微弱的光线下,那双剧烈颤抖的瞳孔显得异常醒目,像两团被狂风吹动的火种,脆弱得随时都会被吹灭。 不过瞬间,他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狂乱扭曲的面容恢复了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苍白。 眼中只剩空洞的绝望,他的身体仿佛只剩下一个躯壳,不做任何反抗,瘫倒在椅子上,任由她的刀划伤自己的皮肤。 殷红的鲜血涌出,维立刻抽回手,扔掉了她的刀。 “这是什么……?” 维用力扯开沉铭春的衣扣,露出了他的一小块胸膛,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皮肤上长着一排排蛇的鳞片,环环相扣,形成一道道青白色的纹路,在胸膛的起伏下散发着美丽的光芒。 “你……” 维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抚摸着那些鳞片。 那是,如此熟悉的触感。 “你……你还好吗?” 沉铭春空洞而迷离的双眼四处寻找着维的方位,他的嘴角微微动着,像是在跟看不见的人说话,口中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词句,强迫自己接受某种事实。 “你……说的对……我根本不了解他……” “回答我……你还能看得到我吗?” “我……和他们做了交易……” “他们想用我的身体注射新研制的试剂,只要我同意,就可以拿到七年前的实验资料……在见到你之前,我把那些资料全都放进了这个项链的存储器里……” 沉铭春从口袋里那出来那条项链,连同被维掰断的部分一起,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金属五角星,摸索着塞进了维的手心里。 “你、你说什么……你居然……为了这些东西……” 维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条项链,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我以为……只要我也变成了实验体,就可以变得和他一样强大。” “我以为……只要我变成他那样,就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到底在期盼什么……” “为了能记住重要的事情,最开始的那几天,我只要想起了什么就会立刻用笔记下来,可是好像……根本来不及……” “我害怕有一天,我连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都忘记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维抓住沉铭春的手臂拼命地摇晃,期望他能做出一些反应。可是他始终一动不动,这具身体曾经承载着鲜活热烈的灵魂和生机勃勃的力量,如今只剩下一副空洞的骨架。 “是我……自愿的……没有人逼我。” 沉铭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到她差点错过这声叹息。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代价是什么……你明明知道方擎安那个样子有多痛苦,为什么……要断送自己的生命?” “我想替他活着……我不想……我不想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沾湿了维的双手,暗淡无光的双眼里是他经历过的无穷无尽的苦痛折磨。 “我甚至察觉不到,记忆每分每秒都在从脑海里消失……直到有一天早上,如果不是看到了我写下的日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每一个夜晚……都这么难熬……我不敢睡……我害怕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会什么都忘了……” “我……开始自残……痛的快要死的时候,那些记忆会在一瞬间清晰地从眼前闪过去……后来,我的精神开始错乱,我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起初,他的感知变得异常的敏锐,甚至能够捕捉到周身范围内最细微的动静。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清晰地洞察着眼前的一切。他开始感觉不到周围温度的变化,即使在极寒的冰雪之中,依然可以灵活精准地控制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他似乎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甚至坠下悬崖,也可以轻松掌控自己下落的速度。 他很兴奋,他觉得自己好像如获新生,然而,他想象不到迎接他的到底是什么。 他在不断地失去记忆。慢慢地,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道无形的裂痕,将他的过去与现在完全割裂开。 每当他试图回忆往事,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过往一切都被什么东西抹去了。他开始质疑自己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他的举动变得诡异而难以捉摸。他会突然之间爆发出一阵歇癫狂的笑声,而下一秒,他又会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他的记忆越来越混乱,他开始不断重复着一模一样的话语或动作,却对此一无所知。 再后来,他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也开始出现扭曲,他无法分辨白天和黑夜,他甚至感觉自己永远地被困在一个不断旋转的世界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的皮肤开始溃烂,生出了蛇的鳞片,宛如一层精致的铠甲,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然而,那些东西让他窒息,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独。 后来,有人告诉他,只需要对大脑进行一次彻底地清洗,就可以消除掉身体的所以异常反应,他拒绝了,因为他有永远、永远不能忘记的事,不能忘记的人。 “最后,我终于还是疯了,我甚至……开始恨他,恨他为什么抛下我……恨他这么狠心……什么也没有留给我……” “我到处寻找他留下的踪迹,找到那些曾经遇见过他的人,我想知道……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泪水不断从沉铭春深不见底的瞳孔坠落,即使迷失了自我,即使灵魂已经扭曲,人类的情感依然难以完全磨灭。 维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手指温柔而小心地靠近他的脸庞,轻轻抹去他的泪水。 他的手上戴着的一块十分精致的腕表,维曾经在方擎安的金库看到过,就是完好无损地躺在礼盒里的那一只。 齿轮的传动下,机芯发出细微的嘀嗒声,光阴随着指针划过表盘上的每一个刻度飞快地流逝着。 那大概,是沉铭春送给方擎安的礼物。 方擎安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小心翼翼,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和犹豫而错过任何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甚至连遗憾都不愿意辜负。 他做出的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经历的每一次的相遇与别离,都在他的人生里承载着不可言喻的重量。 他想要的,是和一个人类建立一段坚固而漫长的关系,一段即使相隔了很远的距离,即使无法时时相见也永远不会改变的关系。 他想要的,是每一次想见到那个人时,他永远都会在一个地方等着他。 无论他走到了哪里,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能坚持下去,因为他知道,他不是独自一人。 因为这份藏在心底的挂念,方擎安才会拼尽全力地活着,他才会珍惜所剩无几的每一天。 因为这份藏在心底的挂念,他才会丝毫不惧怕死亡,他知道有人会替他做完他没能做到的事。 “他想要你活着,他想要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一个地方等着他……” “仅此而已。” 他紧闭双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清澈透明的泪水从维的指尖无声地流淌,如同夜晚的细雨悄然而至。 维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一只钢笔,摊开他掌心,认真地勾勒着山脉的形状。 “不用画了……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他在哪里了……” “你……带这个人走吧,趁那些人还没有回来之前,拿着那条项链,离开这里……” “不,我带你一起走……” 沉铭春忽然轻声笑了笑,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答应我……不要让他们找到你……不要让他们找到方擎安……” 他望着维,笑容忽然变得很温柔,很温柔。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这样……为什么要丢下我……凭什么……凭什么!!” 沉铭春瘫坐在那里,嘴唇苍白如纸,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努力地张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随时都会消失在空气中。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最终还是一一咽了回去。 “……替我活着,替我和方擎安、活下去……好吗?” 纯白的礼裙 被注射了数不清多少支试剂后,英兰在手术台上陷入了深度昏迷。 夜幕降临,一座宏伟的城堡在月光下矗立,尖塔在星空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富丽堂皇。 城堡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一场盛大的贵族宴会正在这里举行。 宴会厅里,优雅的贵妇们身着色彩艳丽的丝绸长裙,在宴会厅中漫步,与不同的宾客交谈,时而发出清脆的笑声。 英兰在贵妇们之中来回穿梭,今晚,他要在这里找一个人。 原来,私奔只是维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 英兰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和她一起逃离这个乱世,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远离世间的一切纷争战乱、阴谋诡计,在那片麦田旁的小木屋里幸福安稳地度过余生。 然而,她却趁机假借英兰的名义传递虚假情报,在东国高级间谍的配合下引出了英兰所在的整个情报网,甚至还策反了其中的两个中层人员,给西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那天清晨,英兰醒来后才发现,怀里的人早就消失不见,余温已经散去,枕边只剩下冰冷的温度。 那时,他才终于明白,这只是一场骗局,她其实一直都在利用他。 而她甚至连一张纸,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一次又一次轻易地相信她…… 曾经的承诺和誓言如同一面镜子,被无情地打破了,原来那些美好是如此的脆弱,支离破碎的过往一片又一片割裂着他的心。 时间过得越久,背叛的痛楚越是深入骨髓。回国后,英兰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敏感脆弱,甚至会因为一些无比琐碎的小事崩溃。他开始痛恨自己,否定自己,质疑自己。 为了复仇,英兰反复回忆过去的点滴,试图找出她背叛的蛛丝马迹,然而那一个个深夜,两人一起缠绵温存的画面,她的笑容,她亲昵的吻,只会让他更加的痛苦。 几个月过去,英兰终于接到线报,有人发现了维的踪迹。 所以今夜,英兰必须在这场宴会上杀了她,他必须用这种方法弥补他为国家带来的损失。 英兰来到城堡的二楼,悠闲自在地站在栏杆前向下眺望,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宴会厅里的每一个人。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娇俏的笑声。 “怎么样?这可是勃朗宁先生从英国买来送给我的晚礼服。” 无比熟悉的声音让英兰浑身一颤,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全都瞬间缩紧。 英兰回过头去,看到了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仇人,过往的点点滴滴如同毒刺在他的心里肆意生长,侵蚀着他的灵魂。 今夜,她穿着纯白色的礼裙,金色的长发盘在了脑后,露出了白皙迷人的脖颈,大幅敞开的领口凸显出丰满圆润的乳房,它们被束腰高高托起,随时都要呼之欲出。柔软的绸缎紧紧缠绕,将纤细曼妙的腰身展露无疑,裙摆的每一层纱都经过了精致的折迭和缝制,点缀着细密的珍珠。周身装点着耀眼夺目的昂贵首饰,尤其是她胸前的大颗红色宝石,衬得她是如此的妖艳动人。 她的嘴角微微上翘,花瓣般的嘴唇露出几分笑意,又故作矜持收敛抬手遮住了唇齿,举止仪态和一个上流贵族小姐无异。 她柔软的嘴唇、甜蜜濡湿的舌头、小巧玲珑的牙齿,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一切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他的…… 英兰没有犹豫,直接冲进人群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惊觉回头,对视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身旁的贵妇人们看到英兰无比阴沉的脸,谈笑声戛然而止。 英兰立刻脱下了大衣,将她暴露的裙子紧紧地包裹住,拉着她就要起身离开。 “抱歉,夫人,这位是我的朋友……” 她回头向贵妇们陪笑,强作镇定地跟着他离开,身后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英兰硬生生拖拽着她,快速穿梭过走廊,在四下无人的拐角处打开了一间房门,将她猛地推进了一片黑暗中。 英兰迅速关上门反锁,拽过来用身体将她堵在门后,漆黑的房间里寂静无声,两个人近在咫尺,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英兰打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让她紧闭了双眼。 原来这里是一个狭长的杂物室,里面摞满了各式各样的桌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味。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着,她仰起头,像许久未见的恋人一样深情地抚摸着英兰的脸,眼睛里满是对他的思念和无尽渴望。 英兰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脸上,她望着英兰微微张开的嘴唇,踮起脚向他索吻,却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 英兰连拖带拽,将她拉到了狭长的房间的另一端,粗暴地把她甩在了冰冷的落地窗前,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按进了层层迭迭的窗帘里。 恨意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的灵魂,无法摆脱,在每一个夜晚伴随着噩梦如影随形,让人彻夜难眠。 “你知道我每一天都是怎么过的吗?你居然……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 “那些、那些都是假的……是任务……” “都是假的……那你说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真的!” 英兰哑着声在她耳边低吼,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血丝如同纵横交错的红色藤蔓,紧紧缠绕着瞳孔,格外的狰狞。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剧烈地抖动着。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像一只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纤细雪白的脖子上被勒出片片鲜红的掌印。她的眼中泛起层层泪光,纤长的睫毛被沾湿,悬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楚楚动人。 “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那惹人爱怜的模样丝毫没有让英兰动容,更像一把锥子深深刺进了他的心。英兰松开了手,朝着她白皙的脖子大口咬了下去。 “不要、不要这样……” 英兰含住了她的脖颈上一块娇嫩的肉,咬在嘴里用力吮吸着,任凭她拼命挣扎,按住她的双臂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你在害怕什么……嗯?害怕你的男人看到我的吻痕吗?” 英兰恶狠狠地质问她,随即低头将脸埋进了那对圆润饱满的酥胸里,她的肌肤中渗透着浓郁的香水味,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妖娆的香气连同蒸腾的汗水散溢出来,刺激着他的全部感官。 他张开口,在离她心脏最近的位置深深地咬了下去,手伸到她的背后扯开她束腰的缎带。 “不要……求求你……不要弄脏裙子……”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瞬间在体内猛烈地燃烧起来,将残存的理智和冷静烧得灰飞烟灭。 英兰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额头上青筋暴起,随时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 英兰抓住她的腰,猛地提了起来,粗暴地掀开她的繁重的层层裙摆,掰开她的双腿将她架了起来,她只能拼命抓住身后的窗帘不让自己摔下去。 一番挣扎后,英兰的大衣从她的身后滑了下来,巨大的裙摆宛如一朵盛开的花,占据了这片狭小的空间,裙摆上层层细纱柔软轻盈,如梦似幻般缠绕在两个人周围。 细腻柔软的蕾丝丝袜勾勒着她迷人的腿部线条,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英兰的手沿着丝袜探入她两腿之间,摸向深处柔软娇嫩的花蕊。 “到底是谁弄脏你的裙子?都已经湿成这样了……” 英兰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纤长灵活的手指隔着湿透了的底裤不断挑逗拨弄着敏感的阴唇,她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焦躁不安地扭动着腰。 英兰扯开她的底裤,几滴蜜液瞬间顺着他的掌心从濡湿的花蕊中落了下来。 理性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英兰疯狂地喘息着,狂热的鲜血瞬间沸腾了起来。 英兰解开了腰带,掏出了下身的巨物,今天的它异常的坚硬,急不可耐地直挺挺插进了湿漉漉的花蕊中。 “啊啊啊、啊嗯、嗯……不要……” 难以名状的绝妙挤压感刺激着大脑,英兰放任欲望疯狂用力抽送着腰,肆无忌惮地侵犯着她。 她情不自禁地娇喘起来,却因为害怕发出声音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充满花蜜的花瓣吸住了那根坚硬的巨物,而后缓缓舒张,随即又紧紧包覆。 英兰的动作时浅时深,时缓时急,毫无规律地激烈抽动着,直到整根都被她完全吞入,那根又热又硬的巨物每一次摩擦过柔软的内壁,里面都会无法抑制地溢出黏腻的爱液。激烈的水声和礼服摩擦的声音充斥在耳畔,快感到达脚尖,银色的高跟鞋在英兰的肩上不停地晃动。 束腰的缎带因为这激烈的动作慢慢松散开来,不过多时,她圆润饱满的乳房从束胸衣里弹了出来,伴随着他的律动上下颤动着。 她收紧双腿夹住了那根肉棒,情不自禁晃动着腰肢,她夹得越紧,那根怒张的欲望越是坚挺。 她拼命控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敏感的深处被他不断顶弄着,随时都要到崩溃的边缘。 交合之处的水声在狭窄静谧的空间里传出糜乱的声响,爱液伴随着她的抽搐咕啾咕啾地大量溢出,渐渐濡湿了英兰的西裤。 两个人曾经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整晚整晚的缠绵交合,早已记住了对方的形状。 几个月不见,她的身体变得异常的兴奋和敏感,不过片刻,她就已经高潮了好几次。 察觉到她的异样,英兰瞬间想起了她和贵妇人们讨论的话题,看着眼前这条“勃朗宁先生”给她买的名贵的裙子,瞬间怒不可遏。 英兰停下了动作,将她用力按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掰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怎么夹得这么紧,嗯?那些男人都满足不了你吗?”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茫然又错愕地看着英兰。无法抑制的悲伤瞬间涌上心头,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泪水忽然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打湿了她精致的妆容。 “我没有……我没有……” 她哽咽着拼命摇头,无力地靠在窗上,晶莹剔透的宝石耳坠在她的耳边破碎地颤抖着。 英兰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心酸得像是被揪成了一团,他比谁都要后悔刚才从嘴里说出的话,倾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对不起……我该死……” 英兰贪婪地品味着久违的柔软嘴唇,伸进口中轻柔地舔舐着她的牙齿,舌尖传来她口中残余的红酒的酸涩味和诱人的果香。 他闭上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吮吸着吞咽着那些味道,只觉得她的津液如花蜜般清新甘甜,她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黏腻的肌肤中渐渐散发出微醺的芬芳。 “对不起……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英兰把她抱在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着。随后,他捧着她的大腿将她再一次提了起来,忘情地继续抽送着腰杆,坚挺的欲望在湿润柔软的花蕊中一点点被她融化。 两个人在雪白的裙幔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好像在舞池中央尽情忘我地交合着。 “啊、哈啊……嗯、嗯、好硬……哈啊、好舒服……” 英兰看着她意乱情迷的样子,疯狂地顶弄她最敏感的地方,她的礼裙早已散乱不堪,雪白的酥胸在他的眼前不停地颤动着。 英兰低头含住了一只粉嫩的乳头,吸在嘴里故意发出淫乱的声响。 “不要……不要、嗯、啊嗯……” 她死死抓住身后的窗帘,发出娇弱无力的呻吟声。长发松散了下来,一缕柔软的金发被汗水浸湿,卷曲着贴在她圆润的双乳之间。交合之处源源不断地溢出她的爱液,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和黏腻的水流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哈啊、啊、哈啊、快要……哈啊、坏掉了……” 她的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飘溢出浓烈妖艳的香味,将英兰团团包围了进去。不过多时,她又一次来到了高潮。 长期的禁欲让她变得异常敏感和诱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是如此的性感。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想念他的时候,甚至还会用她那双纤长细腻的手不停地抚慰自己。 想到那种画面,下身那根东西立刻变得更硬更胀了,英兰又加大了力度,肆无忌惮地冲撞着娇嫩欲滴的花蕊。 英兰抬起头,看到她正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雪白的肌肤映衬着胸前那颗血红的宝石妖艳夺目,身上全是他留下的各种印记,即使身体被他侵犯得凌乱不堪,下体依旧在雪白的裙摆下紧紧地夹着他的分身。 她捧着英兰的脸颊,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我好想你……” 英兰的眼眶瞬间通红,心中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极力控制自己不露出痛苦的表情。 因为英兰一刻也没有忘记今天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他已经做好了和她同归于尽的准备,而她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身体与他紧密纠缠着,他现在随时都可以结束她的生命。 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英兰,可他始终无法下手,他想要逃离,想要挣扎,可是他没有退路。 终于,英兰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她失声痛哭,要将自己与她分离后每分每秒煎熬的痛苦全都倾诉给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抛弃我……” 他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在逃避现实而已。他们的身上各自肩负着无法逃脱的责任和使命,再伟大的爱在无情的命运面前也不值一提。 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结束前,没有人能够摆脱这样的宿命。 “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我爱你……我爱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许你离开我……” 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她什么时候会再一次从自己身边逃走,英兰根本不愿意去想,心里只祈求着这一刻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他想要永远地彻底地占有她的一切,离开她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窒息。 英兰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血丝爬满了他的双眼,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恐怖的吼声,仿佛野兽在咆哮,声音却充满了绝望。 “我要把你关在笼子里……你只能对我一个人笑……只能穿我送的衣服……现在这种样子也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英兰抓紧了她的大腿,开始了更猛烈地进攻,坚挺的硬物顶进她敏感的子宫入口快速翻弄摩挲,一步步将她拉入欲望的深渊。 她的全身开始不停地痉挛起来,抑制不住发出了忘情的呻吟,随着小腹的剧烈抽动,一股热流从花径里喷涌而出,沿着他灼热的硬物溢了出来,来回的撞击让她的下身发出了越来越响的水声。 越是危险的绝境,越是令人疯狂。一切都抛到了脑后,他们如同两只野兽歇斯底里地向对方发泄着自己的情欲。 “嗯、嗯、啊啊、哈啊、哈啊、想要你……全部、都想要……” 快感几乎达到顶点,她紧紧抓着窗帘,双腿开始不停地抽搐,脚尖用力地勾了起来,银色的高跟鞋瞬间滑落,轻飘飘地坠进了层层迭迭的裙幔里。 英兰一边挺弄着一边扭动腰杆,坚挺的分身搅动花径在里面来回打转,水咕啾咕啾不断喷了出来,巨物慢慢贯穿了她的子宫内口,敏感的顶端被柔软的内壁包裹着抚弄着。 大脑一片空白,英兰弓着腰抱着她奋力挺入,终于将忍耐已久的欲望尽数倾注进她的子宫里。 英兰接连射了好几次,直到乳白色的精液从被灌满的子宫里溢了出来,连同她黏腻的体液一起被挤压着喷涌而出,沿着她的大腿肆意流淌,礼裙上一片狼藉。 英兰精疲力竭地抽出了分身,分离的瞬间,她紧抓着窗帘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量,贴着窗户滑了下来。 忽然,身后传来钥匙在锁孔中轻轻转动的声音,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门瞬间被打开了…… 紧接着,便是一声枪响,英兰没来得及回过头,子弹就已经贯穿了她的身体…… 恶魔重现于世 英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无边无际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一片血红色,山峦的背面被夕阳映射出巨大深邃的阴影,轮廓在余晖中若隐若现。 梦与现实恍如隔世,清醒过后,瞬间头痛欲裂,英兰挣扎着坐起身,惊动了身旁的人。 后来,维带着英兰从实验室里逃了出来,背着他在冰天雪地中拼命奔跑,即使根本没有人在追,她也一刻也不敢停下。 直到精疲力竭,她也强撑身体坚持着,脚步沉重得仿佛被千万条锁链束缚,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栽倒在地,世界在她的眼前旋转塌陷。 她仍坚持着用双臂撑起自己的身体,艰难地爬了起来,把英兰放在了一片隐蔽处,在他的身旁堆积起碎枝杂草掩盖住,才终于肯停下来休息。 可是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沉铭春那张苍白的面容,看到他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温柔地对着自己笑。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打湿了她的脸庞。 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中发出破碎的呜咽。她紧紧抿住嘴唇,竭力克制自己不哭出声,悲伤却如汹涌的潮水将她淹没,无法呼吸。 她躺在那里,始终难以入眠。空洞而茫然的眼睛凝视着前方黑暗中的某一个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她的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异常清醒。 她的思绪又被拉回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眼前一遍遍回放着方擎安那只她没来得及抓住的手。她久违地体会到了那种心脏被瞬间全部掏空的感觉,她又回到了那个空无一物的黑暗世界,一切都在前进、旋转,只有她被留在了原地。 她想要逃离这种折磨,但无处可去,只能在这漫长虚无中空耗着。 忽然,身后传来了英兰急促的喘息声,她终于得到了解脱,起身慢慢爬到英兰的身旁。 她素净的脸上没有妖艳的妆容,也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汗水浸湿了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皮肤细腻光滑,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那双眼温柔地注视着英兰,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浓烈的夕阳,如同晶莹透澈的宝石,闪烁着对眼前的人无尽的期盼与渴望。 只是一个梦而已,她还活着,无论如何,她都还好好的活着……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开口问出的第一问题,她问了在她的心里最重要最在意的事,没有问他记不记得她自己。 想起梦里她被子弹贯穿的胸口,英兰猛地扑了过来,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身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死死勒住她瘦弱的背脊,捧着她的头埋进了自己的胸膛里,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髓之中。 颤抖的嘴唇停在她的耳边,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诉说,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直到感受到她胸膛里传来的清晰有力的心跳声,泪水无法控制哗然落下,英兰伏在她的肩膀上低声啜泣,想要将心中的痛苦全部发泄出来,张开口,哽咽声让那些词语变得支离破碎。 维轻轻地拍着英兰的背。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她慢慢抽离了英兰的怀抱,抬手捧着他的脸,手指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我梦见你死了……” 她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便立刻恢复了温柔的笑容。 “不会的……不要害怕……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我都听到了……我全都听到了!!” 英兰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倾身吻了过来。那动作无比霸道,几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猩红的双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瞳孔中映出的不再是熟悉的温柔,而是一片漆黑无底的深渊,里面满是对她幽深的怨恨。 维来不及反应,身体僵硬了片刻,试图用力挣扎,可是力量的悬殊不允许她逃脱,不允许她反抗。 英兰如同野兽一般疯狂啃咬着她的嘴唇,疼痛的刺激让她不停颤抖,舌尖侵入她的口腔中,与她的舌头激烈地交缠在一起,大口大口贪婪地吮吸着,誓要将她的骨髓和灵魂全部占为己有。 窒息的感觉令她感觉到眩晕,她闭上眼睛停止了反抗,任凭英兰处置。灼热而贪婪的呼吸无情地吞噬着她,卷入烈焰中将她燃烧殆尽。 英兰的眼泪流入了这个吻中,舌尖传来了苦涩的味道,她轻轻地吮吸着品味着他的眼泪,温柔地回应着他的吻。 英兰终于放开了她。 她捧着英兰的脸,一点一点吻去他脸颊上的泪水。 “你想把我带到哪里?” “带你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放弃我……” “回去吧,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家。” 维低下头,轻轻抽出了英兰的怀抱。 “你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不能停留在我这里。” “你不能忘记自己是谁,不能没有过去。” “可他们呢?为什么他们就可以?” 英兰忽然打断了她。 “如果我变得和你一样,你还会赶我走吗?!” 维愣住了,抬起头,英兰那双眼睛一直紧紧注视着她,一刻也没有离开。 一阵浓烈的酸楚感瞬间从胸口溢了出来,四处蔓延,腐蚀着她的灵魂。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镇静,心里却如同狂风中的海浪,无法平息。 无论是决心、信念、愤怒还是深情凝视中的热烈爱意,都能通过这双眼睛得到最直接的表达,而她永远都学不会,也无法永远拥有。 “你听到了他说的话,变成实验体之后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我不会让你变成那种样子的,这次不会,以后永远都不会,我绝对……” “你明明知道我最想听什么,可你就是不肯说!” “连骗我都不愿意……” “明明昨天晚上,你还在求我不要离开你……” “我……” 她想起昨天山林里那个缠绵悱恻的夜晚,脸瞬间红了,随后,她又低下了头。 “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 “骗我?你说你爱我……也是骗我的吗?” 英兰突然站起身,抓狂一样脱掉了身上的大衣,围巾,帽子,一股脑全都甩在了地上,身上只剩下那件单薄的淡蓝色衬衫。 “还给你……全都还给你!” 英兰猛地深吸一口气,将积蓄已久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随后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英兰疯狂地奔跑着,漫无方向地在山林间穿梭,他只是想逃,他不敢面对她。 夜幕的山林是如此的寒冷,寂静得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双脚有力地在山石上蹬踏攀爬,心里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不是真的想要离开,他只是在期待一个挽留,只是想要听一声“别走”,哪怕明知是假的也愿意。 没过多久,英兰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他后悔了,他在等,等着她能追过来,等着她能回到他的身边。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她不会回应,至少在清醒而克制的时候。那平静得没有波澜的眼神里藏着深不见底的秘密,她永远都不会对自己展示真实的自己,明明内心是如此的期盼,却要一次次地将他推开。 越是期待,心里就越是不安,英兰停了下来,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生怕错过她可能发出的任何一声呼唤。 然而,什么都没有。 英兰转过头,望向身后幽深静谧的漆黑山林,繁茂的层层枝叶间,恍惚中眼前却浮现出繁华街市喧嚣涌动的人潮。 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剧目,他和她,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未来里,在人海里错身。 是谎言又如何,每一次,她都会倾尽自己的所有来救他,他是负累,是软肋,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又凭什么要求她为自己做什么? 片刻间,雨水悄无声息洒落在英兰的脸颊上,刺骨的寒意迅速侵蚀着肌肤的温度。 明明没有哭,为什么会有眼泪…… 忽然,一阵狂风从山林间呼啸而过,千万片树叶在风浪中摇曳作响,汹涌澎湃。 英兰抬头望去,看到了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深邃的夜空下,一位黑色翅膀的天使正在他的面前从天而降。宽广的黑色羽翼遮蔽住了他的整片天空,如同夜幕中最深沉的墨色,闪耀着淡淡的迷人的银光。 她俯冲而下,巨大羽翼化作两抹飘逸的黑影,瞬间消失在夜空中。狂风卷着散落的轻盈又密集的羽毛旋转、飘荡,如同墨色的雪从他的眼前簌簌飘落。 她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那是一种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的、不加掩饰的欣喜。 她找到了自己,无论如何,她都能找到自己。 她将那件大衣披在英兰身上,把他包裹在温暖的怀抱里,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沾湿了他的衬衫。 她的双臂紧紧环绕着他,手指深深嵌入他的背脊,她全身都在发抖,心跳声在耳边轰鸣,遮盖住了人海的喧嚣。 英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诉说着无尽的渴望。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抛下我……” 突然,一道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漆黑的天幕被撕裂,一束耀眼至极的火光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光腾空而起,穿透层层乌云,整个世界都在为之颤抖。 那个方向是,矿洞里的实验室—— 强烈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一切事物都被它无情地摧毁。树木被撕成碎片,山石不断地滚落,大地剧烈地颤抖着。滚滚浓烟随着火光,如同黑色的巨龙,在夜空中翻滚、咆哮,将天际染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弥散着刺鼻的味道。 随后,一架直升机从滚滚浓烟中冲了出来,从头顶呼啸而过,如同远处滚动的雷声,逐渐逼近,直至轰然炸响在头顶。巨大的旋翼在高速旋转中切割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叫声。 维·李贝特身上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她推开了英兰的怀抱,缓缓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僵硬的背影,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如果你现在不离开,会死在这里。”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语调平得如同一条直线,像是一台冰冷的机器,只是在单纯的传达信息,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说完,她抬起头,向直升机移动的轨迹望了过去,迈步跳到了一块高处的山石上。 “你要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 巨大的轰鸣声中,英兰用尽全力地呼喊她,他奋力追上前,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 “命令我。” “我什么都愿意做,让我挡在你的前面,让我为你杀人,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命令我。” 被罪孽浸湿的翅膀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天空瞬间被撕裂。 大地在巨大的爆炸声中震颤,仿佛无数巨兽在地下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破土而出。 裂缝在地面蔓延,释放出滚滚浓烟与硫磺的气息,树木碎裂,山石崩裂,世界成为一片死寂的荒原。 一声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唤,宣告着恶魔的到来。 这都是沉铭春的精心布局,他要和整个实验室同归于尽,所有的实验仪器,药品,标本,资料……全部都被摧毁,连同那些藏匿在深处的不为人知的罪恶也一同化为灰烬,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惜,有人逃脱了罪孽的惩罚。 一架直升飞机赶在爆炸的前一刻驶离了这片废旧矿井。 机舱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便被爆炸的高温扭曲到变形凹陷,已经无法正常关闭。 侥幸存活下来的实验体们争先恐后向起飞的直升机冲了过来,却被里面的人一个又一个踹了下去,坠入无情的火海。 又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雨点开始稀疏地落下,很快又变得密集而猛烈,像无数颗石头猛烈地拍打着舷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直升机在灰暗的天际中穿梭,飞快驶离爆炸中心。顷刻间,雨水如注,机窗上形成了一层朦胧的水幕,模糊了前方的视线,驾驶员紧握着操纵杆,飞机在大雨中艰难前行。 就在这时,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个长着巨大翅膀的怪物赫然出现在直升机的正前方。 两个驾驶员异口同声大叫了起来,迅速转变行进方向。 那对巨大的翅膀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羽毛漆黑如夜,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雷鸣般的巨响,随时都要撕裂一切。 忽然,那对巨大的翅膀挥舞着向直升机扑了过来,又在即将逼近的瞬间消失于无形。 又一道闪电划过,两条身影一跃而下,跳进了机舱里。 狭窄的机舱里,除了两个驾驶员,塞满了五个人,其中四个身材健壮,四肢发达,看起来都是经过异化的实验体。 还有一个人,长得十分矮小,乌黑的斗篷将他的身形遮盖得严严实实,缩在角落里,无法看出他的样貌。 五个人全都转过身来,看向两位不速之客。 大战一触即发—— 怎么是一个金发女人——怎么可能?!刚才那只长着翅膀的怪物又是什么? 下一秒,四个人同时向金发女人扑了过来,却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几个人迅速在狭窄的空间里缠斗在一起。 女人好像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她的眼睛闪烁着阴森而诡异的光芒,仿佛恶魔来自地狱的凝视。 漆黑的雨夜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扳机扣动的瞬间,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 听到枪响,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看了过去,女人一枪射中了缩在机舱角落里的那个矮小的人类的头部。 不过在一瞬间,随着利落干脆的栓动声,空洞的弹壳脱落,又一声枪响,依然射中了同一个位置。 一切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其中一个实验体看到这一幕,以为首领已经身亡,不知所措地愣在了那里,英兰顺势箍住他的腰身,猛地发力将他举过头顶,甩出了舱门。 他大叫着伸手拼命抓向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另一个实验体被他连带着一同被挤出了狭窄的机舱,他们拼命抓着扭曲变形的舱门试图爬回舱内,然而猛烈的暴雨疯狂锤打着他的头,根本无法睁开眼睛,最终还是无力地滑了下去。 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后,机舱瞬间宽敞了起来,更容易施展拳脚了。 与此同时,枪声从未停止,拉动枪栓后紧接着又是下一次的射击。 实验体们接连向维攻击过来,都被英兰拼命挡下了。 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目标,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冰冷的杀人机器,她在发泄,她在虐杀。 直到五发子弹全部清空,维一个弹射而起,用尽全力抡起她最心爱的步枪重重捶打在一个敌人的背上,枪瞬间折成了两半。 眨眼间,英兰只剩下一个对手了。 缠斗了一番后,英兰发现最后这一个敌人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难以应付。 随后,副驾驶员起身离开了驾驶舱,也加入了他们两人的战斗。 忽然,机舱内传出一声极其沙哑的冷笑。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根本杀不了我。” 连中五枪,那个人居然还活着—— 那声音沙哑得如同齿锯划过锈迹斑斑的铁皮,极度的刺耳,已经分辨不出性别和年龄。 维·李贝特没有任何反应,也丝毫不为他还能活着感到惊异。 又一道闪电点亮夜空,只见她弓着身子蓄势待发,双手紧握短刀。 寒光之中,她的眼睛始终凝视着自己的目标,如同冬日里冰封的湖面,冷静之下隐藏着刺骨的寒意。 “没有影子的恶魔”终于在此刻重现于世。 闪电迅速消逝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敏捷柔韧的身影转瞬即逝,飞一样刺向了角落里的人,不,那根本不是人类,那是一只死不了的怪物。 “怪物”的头部被命中数枪,即使愈合得再快,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行动明显变得有些迟缓。 维立刻找到了“怪物”的破绽,即使飞快躲闪,依然避之不及。 短刀划破了他过长的乌黑斗篷,撕成两半,被维用力扯下,露出了“怪物”矮小的身形。 黑夜之中看不清“怪物”的容貌,只知道他的肩臂异常的粗壮,下肢却很细,看起来极其的怪异。 维再度飞身追向他刺了过去,“怪物”似乎丝毫不慌,猛地擒住了维的手腕。他的力量如同无法撼动的钢铁,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维没有挣脱,而是借势发力,身体腾空而起,双腿夹住了身后一个敌人的脖子,交错绞紧,死死锁定,随后用力甩了出去。 副驾驶员几乎快要窒息而亡,还没来得及挣扎,身体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腾空甩向了机舱的角落。 维顺势挣脱了被擒住的手腕,两个人在狭窄的机舱旋转换位,维跳回了机舱的末尾,副驾驶员的身体则腾空摔向了那只死不了的怪物。 随着一声巨响,副驾驶员被“怪物”一拳打出了机舱,威力掀起了一阵剧烈的颠簸,直升机在暴雨中摇摇欲坠。 一番缠斗后,英兰几乎精疲力竭,脸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肿胀和淤青,鼻梁好像断了,每一次呼吸都是难以抑制的痛楚。眼前的敌人速度和力量都远在他之上,可他不会倒下。 英兰眨了眨眼睛,滚烫的鲜血从额头顺着眼角流下,眼前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而对面的敌人忽然停下了动作。 驾驶舱指示灯在疯狂地闪烁,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飞机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对峙的两人站立不稳,身体无法控制地摇晃起来,只能退到机舱边缘寻找支撑。 英兰和那个人瞬间拉开了距离,对方似乎在犹豫,是要接替副驾驶员的位置调整好颠簸严重的飞机,还是要继续和英兰缠斗下去。 “怎么样?我和方擎安比……谁更强?” 角落里忽然又传出了怪物的冷笑声,沙哑而阴鸷的声音让人浑身的毛孔都缩紧。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又是一道闪电,英兰终于看到了“怪物”的脸。 根本分不清他的五官,因为他的头上全都长满了黑色的鳞片,和稀疏毛发交错在一起,恐怖的面容令人触目惊心。他的头上有好几处维打出的弹孔,有一处大概是他的一只眼睛,鲜血从窟窿里汩汩流出。 “要用什么办法杀我?你想好了吗?” “怪物”在笑,嘴角撕裂至耳根,獠牙如同锋利的锯齿,闪烁着寒光。 这……这还是人类吗? 突然,一阵极其剧烈的颠簸袭来,飞机内所有人的身体都被抛了起来,那个实验体立刻飞身向英兰扑了过来,将英兰猛地推下了舱门。 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模糊而遥远,猛烈地暴雨捶打着他疲惫的身躯,紧接着,便是令人窒息的失重感。 然而下一秒,英兰便坠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里。那双手臂紧紧环抱着他,将他的头护在怀里,就像初次相遇时那样。 随之而来的,是直升机射来的连绵不绝的炮弹,追击着维飞行的轨迹。 维在倾盆大雨中拼命挥舞着被浸湿的沉重翅膀,在空中不停地翻滚、旋转。巨大的羽翼为英兰遮挡住了一切,包括耳畔肆意咆哮的狂风。 她开始不停下坠,飞速冲进了一片茂密的山林里。忽然,她松开了手,将英兰安放在一棵参天大树下。 一刻也没有停留,她再次展翅而起,向着那架直升机冲了过去。 一大片树枝被那双翅膀撕碎,树叶被狂风骤雨席卷着坠落在英兰的脚边,倾盆的雨水在庞大的树冠下变得淅淅沥沥,他抬头望向夜空,那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一道电光划破夜空,瞬间如白昼般刺眼,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巨兽的怒吼。 随着闪电消逝,黑暗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吞噬了所有的光明,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在一片荒芜而扭曲的废墟之上,天空再一次被闪电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连天的水幕中,远处爆炸的火光忽明忽暗。随着又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再一次从天而降。 重生的恶魔,带着无尽的仇恨回到了这个世界—— 直升机的轨迹逐渐趋于平稳,顷刻间,无数支炮弹向那对巨大翅膀疯狂射击,迫使恶魔无法逼近。 舱门外挂着一个矮小的有些畸形的人,他的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火箭筒,对准了恶魔的心脏,疯狂凄厉的笑声穿透层层雨幕,划破夜空。 随着一声爆鸣,一支冲天的火箭弹向恶魔飞射而来。 恶魔挥动翅膀飞速下潜,绕至直升机下方,拼命躲开火箭弹的轨迹,随后不顾一切地向上直冲。 驾驶员见状立即调整反向,但来不及了,恶魔撞径直向了舱门外挂着的那只死不了的怪物。 “怪物”立刻抽身躲回了机舱内部,但来不及了,恶魔撞着他的身体贯穿了整个机舱冲向另一侧机身。 封闭加固的高强度铝合金外壳在强大的冲击力下变形,“怪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把短刀笔直地插入了他的喉管。 直升机在强力冲击下侧身倒悬,舱内瞬间天旋地转,操作杆已经失灵,飞机开始径直下坠。 驾驶员试图逃脱,但来不及了,巨大的黑色羽翼被挤压在狭窄的机舱中,将舱门完全堵死了。 恶魔羽翼的骨架被硬生生撕裂,刺耳的“嘶拉”声连片响起,动人心魄,不忍卒听。 然而恶魔还是没有停下,挣扎着将已经血肉模糊的“怪物”拖拽起来,奋力飞出了舱门,在狂风骤雨中,抓着他一同撞向了直升机高速运转的螺旋桨。 “当然是——用这种方法——杀了你——” 无法熄灭的火焰 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将维左侧的翅膀切割得支离破碎,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的身体甩出了很远很远。 直升机失去了最后的平衡,在空中翻滚着向地面砸了下去。碎片与零件四散飞溅,划出一道道刺眼的火光。 爆炸接踵而至,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轰鸣震得人心神俱裂,残骸瞬间被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滚滚浓烟腾空而起。 英兰拼命朝她坠落的方向奔跑着,冲天的火光中,视线一片模糊,雨水像石头一般捶打在身上,他却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脚踩过泥泞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足迹,步伐却越来越快,心脏疯狂地搏动着,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她在哪?她在哪…… 终于,他在火光的映照下看到了远处躺在血泊里的人。 英兰扑过去跪在维的身旁,俯下身用胸膛为她遮挡猛烈的雨水。她却好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地躺在那里,身后溢出的鲜血被雨水不停地冲刷着,清洗着。 英兰浑身都在颤抖,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脸颊。 忽然,她伸出了手,抓住了英兰的手臂。 “他还没有死……帮我……” “你……” “手枪……方擎安的手枪……在哪里……” 英兰立即起身在滂沱大雨中四处寻找,在数米之外找到那把手枪,塞到了她的手里。 “在这里……” “我去把他引出来……帮我开枪杀了他,可以吗?” “不要……我不要……让我去……” 她摇了摇头,“我已经拿不动枪了,可以吗?” “他比我想象的要强得多……只有我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记得,一定要瞄准他的头。” 突然,火海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维立刻挣扎着一点一点爬了起来。 维抬头看着英兰的眼睛,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 “有你保护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只怪物从熊熊大火之中翻滚着逃了出来,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蒸腾着浓烈的白雾。 英兰藏身在远处的灌木丛中,看到这一幕,他实在无法接受,为什么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生物存在? “怪物”挣扎着从泥泞里爬了出来,忽然发现面前站着一双腿。他仰起头,看到了浑身是血的维·李贝特,她正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眼里早已没有了仇恨,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手里依旧紧握着她身上最后一把短刀。 “你、你真是个疯子,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别过来!别杀我!!!” 可维·李贝特并没有动。 “我们、我们两个完全可以合作、何必弄到两败俱伤的地步?我可以、我可以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怪物”跪在地上,他的右臂空空如也,矮小的身体只剩下的一条极其的粗壮的左臂,他的下肢很细,像幼小的孩童般纤弱,已经无法支撑他站立。 “你只要告诉我、你把方擎安藏在了哪,我、我可以解剖他的大脑,他的记忆全都保存起来,再放进他兄弟的脑子里,这样……这样、方擎安就能复活了,这不是你们一直盼望的吗?” “而且、而且他们还长得那么像,也不会有什么排异反应,多么、多么完美的实验品!哈哈哈……” 没有人回应他。 “我、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他,我可以同时保留他们两个人的记忆,让他们完完全全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人。” “我还可以给他们催眠,让他们两个人同时爱上你……永远只爱你一个人!你、你难道不想要吗?” 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她怎么不说话……她是在犹豫吗? 英兰忽然不安地紧握手中的枪,心里好像扎进了一根刺。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 维平静地看着“怪物”,雨水不断冲刷着她苍白的脸。 “不、不可能、你、你想要什么?你说、你说!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怪物”跪在地上,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他的脖子里还插着那把短刀,鲜血不断从刀口喷涌出来,触目惊心。 “他是怎么死的?” “沉、沉铭春、他居然敢算计我!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真心投靠我的,幸好我早有防备、留了一手,哈哈哈、白费力气、死得好!哈哈哈……” “还有一个人。” “你、你说方擎安……他居然一直都在跟踪我、调查我,他随时都准备暗算我!那天我去森林里采样,他找到了我,我诚心诚意邀请他加入,谁知道、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他看不起我!凭什么!他竟然、还敢威胁我!!” “他竟然用自己的手臂去挡我研制出来的弹药,他以为他是谁!!你们这些没用的残次品,凭什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凭什么命令我!!” “我、我不是在说你,维,不要误会。” “其实我、我一直都在调查你,毕竟像我们这样幸存下来的实验体不多了、我、我知道你的身世,我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你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的?” “当然是方擎安死了以后,在那之前,你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哈哈哈、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都做了什么!你装成一个男人在红灯区鬼混什么?我可是第一次知道精神错乱是什么样子、哈哈哈……” “你……难道没有过吗?” “那是当然、我和你们这些废物可不一样、我什么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方擎安,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真是恶心至极!!” “你、你想要什么?维!你告诉我!我还有很多的钱!有好几个人出高价买我新研制的试剂,我都还没有答应,还有一个组织要定期给我提供实验体,这些我、我都可以分给你一半!” “你说的那些……刚才不都被炸毁了吗?” “全都在这里!” “怪物”指了指自己的头,露出了一排獠牙,鲜血不断从口中喷出,他还是在笑。 “你对那些实验体都做了什么?那些人……都被你催眠了吗?” “当然、谁不想要我那些完美的杰作?那可是人类生物进化史上最伟大的发明,谁不想取代我?留着他们、都像方擎安那样暗算我吗!” “其实,你嫉妒他吧……” “谁、你说什么?” “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在说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跟我说话!” “我没有……只是因为你有一点矮而已。” “你说什么!” “怪物”的胸膛突然剧烈地起伏着,只剩下一只的手紧紧攥成拳,额头两侧和手臂上暴起了一条条青筋,不断蠕动着,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傲慢的人,其实是你自己。和你相比,我当然是残次品,我不会感到愤怒,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 “我不知道方擎安对你说过什么,但我知道,你把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亲手杀死了……”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 暴雨中,“怪物”的身体瞬间蒸腾出一片白雾。随着一声怒吼,“怪物”猛地弹起身踏前一步,地面似乎都在震颤,一股惊人的爆发力向她一拳挥了过来。 瞬间,一发子弹再一次贯穿了“怪物”的头—— “怪物”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身体微微抽搐着,鲜血缓缓渗出,染红了身下的一片泥土。 维踉跄着不断向后躲开,身体不稳也摔在了地上。英兰看到他倒了下去,立刻起身追上前。 “别过来!” 她突然大喊。 下一秒,那只怪物竟然又一次慢慢爬了起来,英兰似乎打中了他的另一只眼睛,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摸索着一点点向维爬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英兰扣在扳机上的手突然止不住地颤抖,他不再觉得恐怖,而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可以维持正常人的形貌,只有我变成了这幅样子!” “凭什么、像你这样的残次品能长出那么漂亮的翅膀!凭什么!我给沉铭春、加了浓度那么高的试剂,为什么他还是一点都没变,只有我!” “凭什么只有我!!” “再强大又有什么用,死不了又有什么用,我只能穿着那件恶心的斗篷……你知道我每天都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什么!!” “为什么……维?你难道不觉得我可怜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逼我!!” “因为那场大火!都是因为那场大火把我毁了!!我明明那么聪明、我明明是个天才,如果不是这副模样,我一定是个伟大的发明家,我一定会设计出最完美的枪械、最完美的实验品!” “是谁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是谁!你难道从没想过要报复他们吗?我要、造出一个军团,我要发动战争,我要他们通通下地狱!!” “怪物”艰难地爬行着,不断摸索着大雨滂沱中的泥泞,终于,手抓住了维的脚踝。 “帮帮我、维、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不能、不能再背叛我了——” 瞬间,又一枪打穿了“怪物”仅剩的一条手臂,无力地松开了手。 “轰”地一声巨响,直升机的残骸终于到了极限,突然碎裂坍塌,火势立刻向外蔓延开来,红色的火舌肆虐着,将一切可燃之物贪婪地吞噬进那无边的火海之中,猛烈的暴雨蒸腾出片片白雾,夹杂着滚滚黑烟向外蔓延。 热浪的冲击让维直接昏了过去,英兰立刻冲上前,抱起她飞快离开。 “救救我、救救我!!” 英兰抱着她拼命奔跑,听到身后凄惨的呼救声,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快要不行了、你看不出来吗?只有我能救活她、只有我!!我、我还可以、让你见到你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火中猛然爆发出了更为猛烈的爆炸。 英兰不再犹豫,紧紧护着维,头也不回地疯狂奔跑。 火光刹那间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天空,爆炸产生的冲击将火焰猛地推向四周,形成了一道道巨大的火浪,所过之处,吞噬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雨好像渐渐变小了,雨滴在空中轻轻摇曳,飘落在地面上,溅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维醒了,缓缓睁开了眼睛。英兰停下了脚步,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全都结束了……” 她闭上了眼睛,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沿着脸颊滴落在他的手掌心。 “对不起……对不起……”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一阵剧烈地咳嗽声中,维醒了过来。她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里,身旁的人伸出手轻轻贴了贴她的额头,扶着她慢慢坐了起来。 “水……我想喝水……” 她被英兰横抱了起来,带到了河边。 暴雨过后的河水汹涌地流淌着,涨漫过了河岸边翠绿盎然的草丛。 维被放在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英兰探入清澈的河流中,双手捧起河水,递到了她的嘴边,她低下头全部喝了下去。 有些不太对,感觉整个后背都在被太阳炙烤着,暖烘烘的特别舒服,可为什么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她又喝下去了英兰捧过来的水,“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到中午了,你睡了很久。” “是、是吗……” 她闭上眼睛,在那块平整的石头上躺了下来。 “可我还想睡。” “你是不是……眼睛看不见了?” “没有的事……” 她又睁开了眼睛,装出很平常的样子用以往温柔的目光看向英兰,却难以掩盖瞳孔里的慌张和茫然。 英兰捧着她的脸颊,声音在发抖,“你根本没有在看我。” “不要担心,明天我就能看到你了。” 她握住了英兰的手,“真的……我只是有点累而已。” 轻柔明媚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洒在她的身上,温暖而舒适。耳边是河流潺潺的流水声,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里面混合了泥土、青草和河水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暴雨过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好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维的后背依旧是钻心的疼痛,左臂大概要永远地失去知觉了,她刚才表现得应该很正常,英兰应该暂时还没有发现。 要说些什么,不然……会来不及的…… “我没有骗你。” “什么……” “我没有骗你……我爱你。” “你……” “可是我不懂,怎么样才算是爱你……” “我觉得自己……好奇怪……” “我喜欢看你找不着我的时候那种着急的样子,我想捉弄你,却害怕你生气,怕你会像之前那样不肯理我。” “这种感觉……难道是爱吗……” 维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英兰,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方向,只是感觉他在那里。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英兰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我只能学方擎安,我一直……都在模仿他。” “可是我学不会,他大概会读心术,他知道别人想要什么,回应别人的期待,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我最喜欢的,是那天……你带着我在小镇的街上散步。也许你觉得很平常,可是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什么都不用想,就只是跟在你的后面,你去哪……我就去哪……” 英兰忽然控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俯下身将她抱在怀里,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不要……再说了……” 昨夜,怀里的维身体不断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后背甚至露出了一截白骨,雨水冲刷着她的血,染红了英兰的衣衫。 英兰带着她拼命逃离出那个山谷,回到了这条河边,在森林的隐蔽处避雨。她的身体像炉火中取出的红炭,无比滚烫。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不停地流着眼泪。 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守在他的身旁,等待着英兰醒来,原来,那样的时间竟然是如此的漫长。 “好痛……” 英兰立刻松开了手臂,扶着她的身体轻轻靠在自己怀里。 “抱歉,我太用力了……现在还痛吗?” 她摇了摇头,抬起手摸了摸英兰的脸颊,轻轻拂去他的眼泪。 “你曾经被清除了那么多次记忆,所有人都以为你被改造成功了,可是你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恢复了……真是一个奇迹。” “那天你突然告诉我,你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的模样。” “我知道家对一个人的意义是什么,虽然我不曾拥有过。” “那个时候,我竟然在害怕,害怕你会抛弃我……” “我没有想到……你会对我说,你永远都会记得我……” 英兰在哭,泪水不断从她的指尖中流下来,沾湿了她的掌心。 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胸膛在剧烈地颤抖。 “我明白,你的大脑严重受损,状态一直很不稳定,你总是做噩梦,你心里一直很挣扎……到底要不要杀了我……” “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要……我不要……” 坚实的臂膀将她紧紧锁在怀抱之中,死也不要放开。 她感受着英兰的温度,滚动的喉结,灼热的呼吸,有力的心跳……他没有受伤,他还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你可能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婚礼,新娘其实是方擎安一直深爱着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为了能找到她,我开始学习搜集情报探听消息,我去了好多地方,花了好长的时间……只是想把方擎安的心意告诉她。” “可是……我看到她和她的新郎一起跳舞的样子,她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敢告诉她……” “我竟然落泪了,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方擎安死在我的面前,我也没有这样悲伤过……” “如果那个时候,出现在婚礼上的人是方擎安,他会是怎样的感受,我现在好像……已经能够体会到了……” 心酸,只是因为过去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与她无关。 没有回忆,没有遗憾,剩下的路都是她独自一人走下去的,剧情到这里已经无法延续。 现在已经是最圆满的结局,虽然只是一个旁观者,虽然未能亲自参与那份喜悦,却感受到了她如同重获新生般的幸福。 “以前,我在西国的剧院里看过一个故事,两个有世仇的人相爱了,里面的主角看到爱人的尸体后,竟然喝下了毒药……” “那个时候我不敢相信,现在,我好像知道了……” 清澈的泪水从她空洞而浑浊的双眼中夺眶而出,浸湿了他淡蓝色的衬衫。 “你的命比一切都重要,我已经害死了方擎安,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伤……绝对不会……不然,我一定会疯掉的……”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我什么都做得到。” 英兰终于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不,我不要!就算是要我死我也愿意……不要推开我……” 维微笑着摇了摇头。 “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家,你的父母已经失去了你的哥哥,不能再失去你了。”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你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人,陪你一起走过更远的路……” “我以后一定会梦见你的,梦见你穿得很漂亮,像我第一次遇见时你那样好看,梦见你挽着新娘的手,走在红毯上……” “我不想把你占为己有,也不能陪你去那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最后,我只有一个心愿,我不想死在你的面前,现在就离开我……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这里……” “我不要……别担心,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有事的……” 英兰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她的琥珀色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泽,虽然她在温柔地看着自己,却再也无法与他对视。 “你、你一定又在骗我……还说什么明天就能看我……” “昨天晚上你的身体烫的那么厉害,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已经崩溃了……” “对不起……维,其实我……从始至终都在欺骗你……” “那个追踪器我一直都带在身上,昨天晚上,我把它打开了,接你的人……马上就会来。” “你说什么?!” 维撑起仅剩的一只手臂用力推开了英兰,后背一阵撕裂的疼痛,空洞没有波澜的瞳孔猛地扩张开来,几乎要占据整个眼眶。 “你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吗……快点离开这里!!”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喝下毒药,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发疯!!” “为什么……” “你怎么能忍心……要我把你们全都忘掉……” “那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那不重要,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那不是死亡,是全新的人生,从今以后,你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英兰低下头吻住了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细细品味着她柔软的嘴唇,如同两片轻柔的羽毛相互依偎,温柔而缠绵。 他轻轻舔舐着她脸颊上的泪痕,彼此呼吸交融,世界安静了下来,阳光变得无比柔和,风也放慢了脚步,不忍心打扰。 忽然,一根针刺入了英兰的后颈,尖锐的疼痛过后,麻木感像一张网,将痛觉包裹、吞噬…… 清晰的触觉瞬间变得模糊,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无力地倒了下去,强烈的疲惫感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 “这支麻醉针只有一半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已经来不及了,我会把他们引开,不会让他们找到你的。” 维摸索着寻找英兰的大衣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条项链、一张揉皱的路线图和一支手枪,放心地塞了回去。 她俯下身,温柔地抚摸着英兰的脸,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却异常认真地看着他,就像在一切的最开始扯下他的面罩时一样,要将他脸上每一处细小的纹理都尽收眼底。 她低头去吻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梁,脸颊,像只小动物一样亲昵温柔地舔舐着每一寸肌肤,最后轻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我爱你……” “如果可以,我愿意……永远都爱你……” 英兰拼命地挣扎着,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想要从这无尽的麻木感中挣脱出来。 他的手指全都扭曲了起来,身体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能看着维从身旁艰难地爬了起来,再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不……不要……” 英兰拼命大喊,声音却气若游丝,她一定能够听到,但是她不会回头。 她走路从来都没有声音,英兰却清楚地听到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前行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脚步声消失了。 英兰用尽全力挣扎着,终于从那块平整的石头上摔了下来,他试图借助周围的支撑物站起身来,四肢完全无法按照他的意愿收缩与伸展。 他用尽全力往前爬,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每一次尝试都只能让他更加疲惫不堪。 忽然,他从重重树影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原来……她走过这么短的一段距离,竟然要用这么长时间。 英兰正要拼命大喊,却看到她突然失足跌倒在湍急的河流里,随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我唯一的爱 “老师?是、是你吗……” 加兰德中校突然从森林中冲了出来,在湍急的河流里看到了跌倒中边狼狈不堪的维·李贝特。 “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给我站起来!” “是,长官。” 训练时,维总是会在跌倒之后第一个爬起来继续奔跑,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而现在,她在湍急的水流里缓缓站起,几乎连身体的平衡都无法保持,她慢慢直起腰,踉跄了半天才固定好自己的双腿。 “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忘记了。” “忘记了?” 加兰德再次举起了手枪,“你最好能解释清楚,这两个月你都在干什么?你敢保证没有背叛帝国的行为吗?恩菲尔德夫人就在你面前被刺杀,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掩护好她?!” “什么……叫掩护……你从来、你从来都没有教过我……”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就算你不会掩护,你总有方法去救她,你为什么不肯动手?” “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冷漠……你的老师去世了,你为什么都不肯回来看他一眼?” 维没有出声。 “回答我的问题!” “冷漠、什么是冷漠……因为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我知道、他根本不想做我的老师,他想到战场上去、他是因为我、才被困在学校里的,是我还害他被处分,是我毁了他的人生,他讨厌我、他恨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立刻跟我回去,你已经彻底疯了!” “回去……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把带我回去……这里可是其他国家的地界,长官……如果被发现了,你要怎么向帝国解释……” “我的翅膀已经、断了,左边的手臂没有了知觉,再也不能用枪了,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的用处了……” 维拿出了她的短刀,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是……帝国的叛徒,请你就地处决我吧……” “维!你先冷静、不要激动、先跟我回去、回去慢慢交代你的罪行,帝国会给你公正的判决……” 维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锐利的刀锋眼看就要刺破她的胸口。 “我命令你把刀放下!” “你……一定知道怎么杀死我,对吧……” “冷静一下,维,我不会的……我对维尔纳发过誓,一定会照顾好你。” “你只是暂时性的精神错乱,不要害怕,跟我回去,好吗?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你的眼睛、你的手臂我都可以帮你治好,好吗?” 她还是没有反应。 “维尔纳、他给你留了一封信,我一直都没有拆开,就等着你回来,你难道不想看吗?” 维忽然愣住了,握在手里的刀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两个月的时间……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吗?有谁能接受你的存在?有谁会真心关心你?保护你?” “你知不知道、一旦你的身份暴露,你会被当作牲畜一样被掠夺,被贩卖,被凌辱虐待,他们会用你的身体做你根本想象不到的事,你想过后果吗?!” 维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脚下汹涌流淌着的河水不断夺走双腿的温度,即使身处温暖的阳光下,却也感到刺骨的寒冷。 突然,身边传来了很多人的脚步声,他们在河流的对岸整齐地停了下来。 “长官,前方山谷昨夜发生了很严重的爆炸,南边已经有部队在赶过来了,我们需要立即撤离。” “我知道了,迅速清理这附近的痕迹,搜寻一下可疑人员。” “是,长官。” 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短刀。 “我有一个条件。” 加兰德瞬间皱紧了眉头,“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激烈的水声,几个人飞快地淌过了脚下的这条河流,掀起的波浪让维险些站立不稳。他们穿过了河流,随后钻进了身后一片密林,那个方向是—— 英兰朝着她的方向,艰难地蠕动着。四肢根本使不出力气,即使是最轻微的动作,也要耗费全身所有的力量。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他拼命挣扎,身体却无法抑制地被无力感一点点吞噬。 忽然,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传来,英兰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身形,就被一块黑色的布裹住了头,朦朦胧胧只能看得见一点点光亮。 手被人从背后捆绑起来,英兰被几个人扛了起来,飞快淌入河水中,嘈杂的水流声不断刺激着他保持清醒。 “把这个人送西国。”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你只需要再一次抹除他的记忆,再把他送回边境线,这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损失……” “你提的任何条件我都会答应,我什么都愿意。” “为什么、你居然要做到这种地步?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维就被人从背后抱了起来,穿过湍急的河流,来到了平稳的对岸。 “可疑人员已经控制住了,我们现在需要立刻动身,长官。” 维被轻放了下来,随即又被人重新揪了起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一直在暴露自己的行迹?居然还抛头露面去参加什么婚礼……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派人一直暗中保护你,你早就被这个男人杀死了!你居然还想着要救他!!” 加兰德愤怒地指着一旁被绑起来的英兰,可惜维根本看不到。 “他是西国派来杀你的人!那个时候,他已经跟踪你好几天了,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发现?”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简直太狂妄、太无知了!你一旦被他抓住,西国人会对你做什么,你想过吗?” “你违抗了这么多次命令,你根本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原本冷漠而平静的表情突然开始融化,强装的面具碎裂后只有无尽的脆弱。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送到我身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被河水浸泡后全身已经湿透,泪水从空洞的双眼流了出来,维浑身都在不停发抖,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加兰德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他松开了手,脱下了自己的大衣,裹在了她的身上。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折磨你,我只是要让西国看看,这就是他们培养出来的最强的精锐,轻易就能被我策反,他们要拿什么跟我斗?” 加兰德揪起大衣领子,逼视着她空洞的眼睛,压低了声音。 “你该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斑驳的泪痕,难以言喻的痛楚堵在了心口,她的嘴角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只能发出微弱的啜泣声。 “你怎么会这么天真?你不知道自己都做过什么吗?他怎么可能会爱上你?那么多西国人死在你手里,他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他为什么愿意保护你,那是维尔纳的记忆、是维尔纳的灵魂在爱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你不知道维尔纳有多爱你……他有多么小心翼翼,可你根本感受不到他的爱,你只会伤害他!” 勉强支撑着的意志瞬间击溃,空洞无神的双眼瞬间被深深的绝望和痛苦填满。 泪水疯狂地从她的眼眶中涌出,她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哭,将积压在心中所有的委屈、恐惧和绝望倾泻而出,任谁听了都心痛难忍。 “对不起……对不起……” 意识马上就要被眼前这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英兰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拼尽全力挣扎。他要将绝望痛哭的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安慰她,他要为自己辩解,他要一遍遍表白自己的心意。 是的,他一直都在欺骗她,留在她的身边,是为了探取情报,利用她挖出她身上藏着的巨大秘密。 可是最后,他却爱上了自己的敌人,彻彻底底地爱上了她,从最开始,一切的爱都来自他自己的意愿、自己的灵魂。 然而,他没能做到,身后传来重重一击,夺去了他最后的神智。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了…… 她会再次失去记忆,然后被慢慢灌输她必须要记住的事情,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他的身影,她不用再担心他的安危,不再记得两人曾经发生过得一切,不再记得对他说过会永远爱他。 他一定是恨她的,恨到了骨子里,但是记忆总是混乱不堪,恨意被某种模糊又深刻的感情冲淡了。 脑海中第一次浮现出父母的面孔时,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真正要执行的任务:将当年那场联合秘密实验的重要证据带回国家安全部。 而她,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表演,还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天真却又残忍的敌人。 就算真的有恨,也被她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舍命相救消磨了,她所厌恶的恐惧的美丽的黑色羽翼,每一次都是为了他而展开的。 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也爱你,永远……都爱你…… 断章来自我唯一的恨 残雪消融,春天还没有来到这座城市,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暖意。 方擎安死后,维·李贝特离开了那片雪山,她决定要找到照片里的女孩,替他弥补最后遗憾。 她去过很多地方,花了很长时间,终于,在西国的一个小镇找到了照片里的这间花店。 一来到这座小镇,维的心里萌生一种莫名的想法,照片里的少女应该就来自这里,因为它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这里距离西国的首都很近,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行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满怀期待迎接春天的到来,欢声笑语充满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维发现街道两旁的商店橱窗里都不约而同布置了漂亮的气球、花束之类的装饰物,凑近观察,原来,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情人节。 花店的橱窗里色彩斑斓,一朵朵鲜艳的玫瑰在窗前绚丽绽放,如同烈火,如同晚霞,如同少女脸颊上羞涩的红晕,芳香四溢,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和脚步。 时局动荡,花店已经更换了很多位店主,现在的主人名叫恩菲尔德夫人。 维发现,这家花店的生意非常好,特别是节日临近,鲜花订单激增,前来订花的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甚至听闻还有一位首都来的客人专程来这里挑选花束布置他的求婚现场。 迷茫的维并不知道该如何在这间花店收集关于照片上的女孩的情报,她看到了橱窗上贴的招聘单,决定伪装身份暂时留在这里,等她熟悉了这座小镇的环境,总会拿到有用的信息。 维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乡下来谋生的面黄肌瘦的穷小子去应聘。 面试的并不是恩菲尔德夫人,是她的得力助手,因为是短工,维和另外几个年轻人都被留下了。 情人节这天,维骑着店里一把破旧的自行车每天穿梭在大街小巷为客人送花束,她暗自记下了这座小镇居民聚集区的整体布局。 到了傍晚时分,积压的订单越来越多,维被店长助理指派到镇上的剧院里为几位客人送花。 剧院外墙斑驳的石块上雕刻着细腻的图案,夜幕降临时,昏黄的灯光透出一片庄重古朴的纱幔,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手挽着手的情侣们络绎不绝地涌入,维在剧院外的台阶上等待客户。 最后还剩下一个客人特别要求在散场时送上花束,维准备先离开这里到别处送货。 台阶下也站着一个手捧花束的小男孩,他大约十岁上下,皮肤被阳光晒得泛着健康的古铜色,一头略显凌乱的短发,眼睛又大又亮。每当有顾客走近,那双眼睛就会立刻亮起光芒,带着一丝羞涩却十分礼貌的微笑,推销着手中的鲜花。 鲜艳多彩的花朵与他那朴实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如此和谐。 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东西,那是她不曾拥有的蓬勃的活力,他和自己不一样,他对明天有着无尽的希望和期待。 快要落幕时,维再次回到了剧院,她四处寻找这位客人所在的包房,在会场外的走廊里看到了张贴的巨大海报。 原来这部剧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维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时至今日它依然这么受欢迎。 两个世代为仇的家族的儿女相爱了,他们遭到了重重阻挠,最后选择一起私奔,却在阴差阳错下相继殉情,用死亡结束了一切。 帷幕落下之时,维准时为客人送上了那束象征着爱情的红玫瑰,依偎在鲜艳的花瓣中的露水如同凄美哀愁的眼泪。 恩菲尔德夫人最近两天去首都送货,一直不曾出现。夜深人静时,维的工作终于结束,她偷偷潜入了花店二楼,找到了这位恩菲尔德夫人的房间。 她只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之前几位店主留下的旧物,寻找一些线索。 可她却发现,这间屋子好像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异常的干净整洁,只有几样空荡荡的家具,根本不像是一个混迹在生意场上的贵妇人的办公室。 维正要动身离开这里,却停下了脚步,她觉得面前这个木柜有些说不上来的突兀,仔细观察了片刻,转动了上面一块十分隐蔽的木制旋钮。 一扇木门在身后突然被打开了—— 密室内刺眼的红色灯光瞬间撕裂了眼前的黑暗,四周墙壁上的阴影在红光中扭曲变形。 随即,楼梯间遍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她被发现了。 维立刻转回了旋钮,从窗户跳了出去,爬上屋顶,以她惯用的逃亡方式飞快离开了这里。 维仔细回忆着刚才在密室里看到的东西,里面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通讯器材、解码器和监听设备,旁边是一个小型衣柜,挂着各式各样伪装身份的特制服装,墙壁上贴满了不同尺寸的照片,维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其中无比熟悉的一张—— 是她前不久在西国某城成功暗杀的任务目标。而且,这张照片和组织让她辨认容貌的是同一张。 沉寂的黑夜中,维疯狂地奔跑着,心脏剧烈撞击着胸膛的壁垒。 诡异的红光下一张张人脸浮现在眼前,她不敢相信,这间花店竟然是KRB在西国的情报联络点,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在为自己执行的任务收集信息。 直接消失只会引起怀疑,甚至造成更加混乱的局面,无论如何,第二天早上,维还是选择回到了这间花店。 其他几人都领到了各自的报酬,匆匆离开寻找下一个谋生的机会,而只有维被店长助理特别要求留了下来。 在此期间,维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没敢与任何人对视,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维被带到了恩菲尔德夫人的办公室,房间的布置已经完全大变样。 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姿优雅的贵妇人,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长裙,她的面容温婉而端庄,五官精致得像一副精心描摹的油画,仿佛岁月对她格外宽容,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维无法想象,面前这位端庄优雅的贵妇人是一位和她一样同样来自KRB组织的高级间谍。这间人来人往的花店表面看起来温馨热闹,实际却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情报站。 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没有暴露,她只知道自己昨天设想出来的各种脱身方法可能要全部作废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恩菲尔德夫人平静地问她,眉眼间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淡然,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恩菲尔德夫人忽然挑了挑眉毛,“想打听维尔纳的消息?” 维瞬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整个人被定格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至头顶。 她竟然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这位夫人在组织里的级别或许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高,维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心存侥幸的天真,她一直都处在组织的监视之下,永远不可能逃脱这座强大的牢笼的掌控。 “看来不是了。” 恩菲尔德夫人轻笑了一声。 “我劝你放弃,你不适合做间谍。” “为什么……?” “因为你不够普通,无法融入到人群里,而且,你的演技很糟糕。” 恩菲尔德夫人的手指轻轻夹起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啪地一声,蓝色的火焰从打火机中跳跃而出。 妩媚的红唇轻吸一口,火焰轻柔地舔舐着烟丝,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恩菲尔德夫人缓缓吐出烟雾,“说吧,为什么来找我?还打开了我的柜子?” “我只是想找一个人,没有别的企图。” 维交出了藏在外套里的那张照片。 恩菲尔德夫人看到了照片里站在花店门前的少女,“找她做什么?” “我有些话……想对她说。” “说什么……说你喜欢她?” 维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恩菲尔德夫人静静地望着维,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而迷离,思绪随着烟雾飘散到了远方。 维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她心虚地躲开了夫人的视线,努力构想着下一个谎言被识破后的应对方法。 “这是很久之前的照片了,都过去快十年了吧……你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吗?” “不知道。” “那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烟雾缭绕间,恩菲尔德夫人忽然笑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还在一意孤行地喜欢她?” “喜欢。” 维没有任何思考,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 莫名的痛觉涌上心头,又瞬间坠入谷底。 换来的是恩菲尔德夫人长久的沉默。 人与人之间如同河流一般,经历着相聚与分离的循环往复。并肩流淌时,一同欣赏沿途的风景,分享彼此的生命,留下深刻的印记。 然而,河流的流向终究是不同的,它们会在某个地方分道扬镳,各自前行,永远无法逆流,永远无法回到彼此相拥的过去。 “我说了,你不适合做间谍,只会给自己制造没有必要的危险。” 随着最后一缕烟雾的消散,恩菲尔德夫人轻轻弹了弹烟灰,将燃尽的烟蒂放入一旁的烟灰缸中,内心某一种思绪似乎也随之收束了。 “尽快回去,局势越来越紧张,不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随后,维被带到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她明白,自己这是被软禁了起来。 这位化名为“恩菲尔德夫人”的长官一定会向上级汇报自己的情况。接下来,她或许会被遣送回组织,或许直接在这里等待下一个命令。 维安静地躺在小木床上,捏了捏手里的照片,没有任何无谓的抵抗,她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然而,两天过后,等待她的不是她能想到的任何一个结果。 就在情人节过去的第二天的深夜,东国突然对西国宣战,空袭了边境线上的几个西国重镇。 紧接着,西国全境封锁。 与此同时,这间花店作为情报联络点也不慎暴露,需要紧急转移。 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情报员们训练有素地销毁着机密的文件资料,仪器们被装入特制的箱子中,无线电紧急联络着下一个安全点。 房门被打开,维被一个黑衣人拽着一路下楼,塞进了花店后街停着的一辆轿车里。车门关闭的下一秒便飞快地驶离了这里。 车里除了司机,只有维和这位“恩菲尔德夫人”。飞驰的轿车里气氛无比凝重,没有人向维解释发生了什么。 小镇里越来越多的道路都被架上了挡板,车辆不停变换路线,终于冲出小镇穿过了一片片麦田,沿着铁轨一路疾驰,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郊外的火车站。 人流在车站的各个岔口交织、分流。蜿蜒曲折的队伍拥挤着等待通往远方的列车驶来。 随着列车轰鸣声响起,人们开始迫不及待地涌向站台,广播里不断重复着列车的信息,孩童们刺耳的哭声穿透了人群,无数行李箱滚轮滑过地面发出嘈杂的巨响。 “你要带我去哪里?” 恩菲尔德夫人没有回答。 维猜想,这位长官应该还没来得及上报她的事情,也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因为她从来不被允许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工具。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人们焦急地拥挤着,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这些人想拼命逃离这个地方。 缓慢的火车终于稳稳停在了站台上,车门轰然打开。瞬间,人群争先恐后涌了上去,仿佛在进行一场竞赛。然而,车厢里面本就黑压压得塞满了乘客,哪里还容得下站台前的这么多人。 根本无处可逃…… “去帮我买一包烟。” 恩菲尔德夫人忽然将一张钞票递了过来,维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周围嘈杂涌动的人群似乎与恩菲尔德夫人无关,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平和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是一种极其异常的镇定与从容。 维还是听从命令接过了那张钞票,也说不定这包香烟是紧急情况下传递信号用的。 维穿过人群走到了站台上的售货亭,挑选了恩菲尔德夫人在维面前抽过的那个牌子,递出钞票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长空—— 拥挤的人群瞬间失去了秩序,尖叫声、呼喊声、奔跑声混杂在一起。四处逃窜的人流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维看到了漩涡中心倒在地上的恩菲尔德夫人。 维·李贝特不顾一切冲了上去,敏捷地穿过汹涌澎湃的人潮,扑上前把恩菲尔德夫人背起来迅速逃离这里。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恩菲尔德夫人的胸口已经被子弹贯穿,双目紧闭,没有一丝气息。 发生了什么? 难道恩菲尔德夫人早就发现自己已经暴露,让维去买香烟只是想保护她离开…… 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剧烈颤抖的双手,竭力全力稳定情绪保持清醒。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维搜寻着恩菲尔德夫人的外套,试图寻找她给自己留下的任何信息。 一把防身的手枪,还有…… 照片…… 为什么……又是这种东西…… 照片好像是一张毕业合影,却裁剪得只剩下极小的一块,一对男女并肩而立微笑地看着维·李贝特。 背景的建筑物一片模糊,而他们身上穿的,却是维·李贝特最熟悉的格威尔军事学院的制服。 为什么…… 为什么? 维静静坐在汹涌嘈杂的人流中心,长风卷起额前的碎发不断遮掩眼前的视线,世界是如此的安静,一切都与她无关。 直到听到渐渐逼近的脚步声,维抬起头。 却看到了照片中的男人—— 与恩菲尔德夫人不同的是,漫长的岁月在男人的脸上留下沧桑的刻痕,鬓角爬上了明显的银发,满是风霜的眼角生出一道道深深的皱纹。 笔挺的军装上,脖子中间用缎带系着的铁十字勋章熠熠生辉。 男人并没有在看维,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倒在血泊中的恩菲尔德夫人,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是维从来都看不懂的东西…… 下一秒,又是一声枪响,子弹贯穿了维·李贝特的胸膛。 维倒在了地上,视线渐渐被黑暗吞噬。 最后,维看到男人缓缓跪地,伸出了双手抱住了倒在血泊中的恩菲尔德夫人…… 鹰隼在捕猎时凝视的一瞬间,锐利的眼神能够穿透无形的生与死,却无法穿透虚伪的面具,险恶的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维·李贝特从一条被鲜血染红的浑浊河水中醒了过来,踩着暗红色的泥泞爬到了岸边。 夕阳下,一片荒芜的田地静静地躺在那里。空荡荡的村庄房屋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木材,只留下风穿堂而过的呼啸声。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划破了天际的宁静,几架飞机穿云裂日飞过头顶,留下一道道青紫色的轨迹。 春天永远不会再来到这里。 人质 温柔的春光里,维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轻盈地漫步于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阳光透过树梢,轻轻覆盖在她柔软的发丝上。 忽然,眼前钻出了一条蛇,吐着信子朝她慢慢爬了过来。 她吓得立刻转身逃跑,慌张得不小心踩到了一块青苔上,踉跄着摔倒在地,眨眼间,那条蛇已经追了上来。 那是一条黑色的长蛇,和她的大腿差不多粗,身上长着一片一片花瓣一样白色花纹,鳞片紧密排列,宛如镶嵌着一颗颗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好漂亮的蛇…… 不、不对,维拼命向后闪躲,而那条蛇早已经追到了她的脚边。 维吓得全身发软,眼睁睁看着那条蛇不紧不慢地缠上了她雪白的脚踝。 “啊啊啊……救命……” 维一动也不敢动,那条蛇沿着她纤细的脚踝慢慢缠绕着小腿,膝盖…… 它的动作很轻柔,好像并不想伤害她。 好……好舒服…… 它的身体轻盈而柔软,一点也不重,细腻光滑,又带着丝丝冰凉的触感。 忽然,它钻进了她的裙子里,缠绕在她的大腿上,慢慢向上爬行。 “不、不要……不要碰那里……” 蛇尾勾住了她纤细的脚踝,蛇身盘踞在她的整条左腿上。它探入了大腿根部,来到双腿之间那处温暖而隐秘的部位。 她试图挣扎,却毫无作用。 “不要……啊、哈啊……不要……” 那条蛇突然钻进了她的内裤里,冰凉的触感贴在了敏感娇嫩的花蕊上。 忽然“嘶拉”一声,内裤被它的身体撑破了,下身瞬间失去了束缚,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不要……呜呜呜……” 维害怕得哭了起来,那条蛇沿着她的小腹向上缠绕着爬行,蛇身每一寸都紧贴着肌肤滑过了隐秘处娇嫩欲滴的花瓣,细腻光滑的鳞片不断摩擦着极其敏感的地带,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夹紧了柔软的蛇身。 “啊啊啊、不要……救……救命……” 蛇尾勾住她臀部的沟壑,蛇身紧紧贴着下体继续向上爬过小腹,蜿蜒起伏,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身缠绕了一圈,它伏在了她的胸口上,停了下来。 忽然,那条蛇猛地用力收缩,夹在身下的蛇身瞬间变硬,花蕊中的水随即顺着光滑的鳞片溢了出来,沿着大腿四处流淌。 “啊、哈啊、哈啊、哈啊……嗯……”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发出了柔弱的喘息声。 那条蛇继续前进,将她的内衣推出了裙子领口,圆润娇俏的乳房立即弹了出来。 蛇身仍包覆着湿漉漉的花蕊蠕动着,身体上下两处敏感部位同时受到异样的刺激,花蕊里不可抑制地一股又一股涌出炽热的粘液。 它的鳞片被浸润得波光粼粼,身下传来了黏唧唧的流水声,维几乎快要崩溃。 它蜿蜒爬行过她的胸口,从双乳之间的沟壑穿过脱落的内衣探出裙子的领口,勾住了维雪白的臂膀,慢慢爬上她的肩头,蛇身紧贴着湿得一塌糊涂的花蕊,从小腹向上爬行。 蜿蜒的长蛇在维雪白的裙子里来回蠕动,绕过后背缠上酥软的乳房,终于,裙子不堪重负,从胸口撕裂开。 “呜呜呜……不要……” 柔软的蛇身缠绕着圆润的乳房勒成两个相交的圆圈,饱满的乳峰挺立了起来,敏感的乳头若即若离摩擦着凌乱破碎的衣衫,蛇尾依然紧紧勾住了她的下体,里面溢出的水不断滴了下来。 “啊、哈啊……呜呜……呜呜呜……” 她在被一条蛇侵犯,强烈的恐惧刺激着身体的所有感官,可是它的身体又软又滑,冰凉的鳞片紧紧贴在她热得发烫的肌肤上,她觉得舒服得快要死了。 它还在不断移动,沿着维的肩膀缠绕着她修长的脖颈,穿过她的长发轻轻贴在了她被泪水沾湿的脸颊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维害怕得不停发抖,紧闭了双眼。 它突然吐出了鲜红的信子,用力收缩勒住了维的脖子。虽不至于窒息,维却早已吓到崩溃,猛地弹起腰拼命挣扎,下意识收起双腿紧紧地夹住了它的尾巴,挤压着自己柔嫩敏感的花蕊,细嫩的蛇尾与它过于粗壮的身体相比更加的舒服,恐惧和快感的双重刺激下,她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那条尾巴却忽然钻了出来,饥渴难耐的花蕊瞬间裸露在阳光下,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身体……好像要坏掉了……竟然不想让它离开…… 那条蛇松开了维的脖子,蛇身慢慢从胸部缠绕到她的后背,一圈又一圈将她环绕包裹,蛇尾也安静地贴在她的腰间。 这种感觉……好像是在拥抱她…… 柔软湿润的蛇身缠绕着她的肌肤,它的头贴在了维的额头上,仿佛是在温柔地亲吻她,她不由自主抬起双臂轻轻环抱住这条蛇。 不过片刻,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冰冷的蛇身滑过身体的每一寸皮肤,直到尾巴将她的一缕长发勾了起来,沾在她被泪水浸湿的脸颊上。 …… 维·李贝特渐渐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落泪了…… 她又闭上了眼睛,回味着梦里发生的一切,蜷在温暖的被子里,情不自禁用双臂抱紧了自己。 忽然,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因为她察觉到有人正坐在她的床边—— 是一个男人,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特别是那双眼睛,他和梦里那条蛇一样,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他的眼圈红红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双眼睛里,又渴望,又悲伤。 这是她失忆的第十天来,第一次有男人出现在她的病房里。 “你、你是谁?” 英兰终于从昏迷中苏醒,头顶的白炽灯异常的刺眼,让人睁不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狭窄的房间里,门上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外面是一道道铁栅栏。 英兰被关进了监狱里。可他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任何人来审讯他,如果不是小窗户每天定时都会打开投放食物,他好像被彻底遗忘了一样扔在这里。 很不合常理,英兰想,或许战争已经关键阶段,东国已经无暇顾及他的存在。 一天又一天过去,他都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死亡的到来。 终于,那扇门被打开了,英兰被蒙住了眼睛带了出去。 “维的身体还好吗?她在哪里?我想看看她,可以吗?让我看她最后一眼,可以吗?” 英兰不断央求着,始终没有人回应他。 衣服被人脱下拿走了,英兰被带到了一个充满回声的阴冷潮湿的房间,忽然,身上淋下来一股热水,两个人开始帮英兰清洗身体。 原来在东国,囚犯还可以体面的死去。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破灭了,英兰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接受摆布。 不对,他的大衣口袋里还有重要的东西—— 冲洗结束,英兰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带进了另一个非常安静的房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手铐突然被松开了。 瞬间恢复视力,突如其来的强光让英兰几乎睁不开眼睛。 “请坐,先生。” 眼前是一个空无一物的墙壁,英兰被人按着坐在一个椅子上,一个戴着口罩的年长女护士走了过来,眼睛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他。 “你们……是要对我做什么实验吗?” 难道加兰德真的答应了维的条件……抹除英兰的记忆,然后放他离开…… 怎么可能……他在幻想什么?东国真的肯放过他吗? 护士轻笑了一声,推了推眼镜,“长得挺不错嘛,原来维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她、她还好吗?” “不太好。她失忆了,确切地说,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整个人的状态回到了十五岁的刚来这里的时候,真是让人怀念,特别安静,特别听话……” “什么方法都用过了,一点效果也没有,她现在跟一个傻子没什么区别。看见她我就头疼……” “没想到,还有一个人质在这里。” 护士忽然俯身凑了过来,在英兰耳边低声说,“我怀疑,她是装出来的。” “我要把你放进去,试试她的演技。” 她拍了拍英兰的脸,“祝你好运。” “喂、你听到没有!” 维看着两眼发直的英兰,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她没有失明,她什么都看得见……可那双眼睛……分明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她细腻柔滑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睫毛轻轻颤动,带着几分朦胧的睡意,柔顺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闪烁着丝绸般的光泽。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英兰的身上游移不定,纯真而好奇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期待。 英兰依然呆呆地看着她,被关押起来的每一个晚上,他都会梦见眼前的人。 她好像一直睡在自己的身旁,好像就在刚刚,他还抱着她将她吻醒,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很长的梦。 “怎么是个呆子……” 维失望地钻回了被子里,没有再理英兰。 英兰抬手将她的被子盖好,她突然转过身来推开他,“别碰我。” 四目相对,英兰的泪水瞬间如决堤的洪水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 “别、别哭……” 他的眼睛好漂亮,尤其是被泪水浸湿后,哀伤的红色晕染了他的眼睑,瞳孔脆弱地颤动着,看着心都要融化了。 “对不起,我不记得你是谁了,别哭了……” 维抬起手去擦英兰的眼泪,小声地对他道歉。 她的脸近在咫尺,两个人的呼吸慢慢纠缠在了一起。 一头秀发在枕头上散开,散发着淡淡清香,柔软的嘴唇因为刚睡醒显得红润诱人,她的身体在柔软的被褥中微微蜷缩,凸显优美的身形。蓬松的睡袍领口敞开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好想亲吻她…… 突然,一个护士推门而入,端来了一份早餐,在维左臂上注射了一支试剂,随后便离开了。 维坐了起来,大口咬下了一块面包,在嘴里慢慢咀嚼着,把剩下的递到了英兰的面前。 她的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旁,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大概会和以前一样认真地掰给他一半。 英兰接过那块面包,他没有吃,他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又举起了勺子在英兰的眼前晃了晃,看到他的眼睛在跟着那根勺子动,忽然笑了起来。 “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她收回了手,舔了舔勺子,英兰没有回答,他的视线也从来没有离开过。 “不想告诉我吗?” 身在异国他乡,在这个随时可以夺取他生命的危险牢笼里,能守在她的身边,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而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依旧习惯性地和以前答应过的那样,将手中的食物分给他,温柔地替他擦去眼泪。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连同他的生命,一切生存下去的意义,就只有眼前这个人。 “你是……我的命……” “什么意思?你的命……是我的?”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英兰,“你是我的奴隶吗?” “是……我是你的奴隶。”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主人?” “……主人。” 她眉眼忽然弯了起来,嘴角上扬,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答应吗?” “是……做什么都可以。” 她忽然凑到了英兰的耳边,轻声地说,“我想剪头发。” “她们不许我用刀……你去想办法帮我偷偷带一把剪刀进来。” 她看着英兰,眨了眨眼睛,“你能做得到吧。” “……为什么主人要剪头发?” “我不知道。可是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催我,再不剪我真的要睡不着了。” 她推搡着催促英兰,可英兰依旧一动不动呆呆看着她。 “我喜欢主人长发的样子……可以不剪吗?” 她低头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伸手递了过去,“你喜欢,剪下来送给你,不是更好吗?” “我现在就去洗头发,你快去吧。” 她看着英兰,眉梢间跳跃着欢快的喜悦,爬下床,快步走向了浴室。 英兰跟在她的身后,随后被挡在了浴室门外。 他望着眼前的这扇门,傻傻地站在那里。 如果她什么都不曾经历过,应该会是现在这样纯真可爱的模样。 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好,那些痛苦的过往最好再也不要想起来,就这样一直无忧无虑快乐地活下去…… 突然,浴室里传来一声巨响,英兰想都没想,直接冲了进去。 浴室 英兰打开浴室门,看到了摔倒在浴缸里正在努力爬起来的维,他冲上前,伸出双手想要扶起她。 突然闯入的男人让她吓了一跳,立刻撑起歪倒的身体靠着浴缸坐了起来,蜷缩着并拢双腿挡在胸前,她不停地向后躲,警惕地看着英兰。 “别害怕、我、我担心你受伤……” “剪刀呢?” “还没……找到……” 花洒掉进了浴缸里,不断喷出清澈的水流,掀起层层涟漪,她的头发湿漉漉的垂散在肩上,手臂紧紧抱住膝盖,白皙的双腿遮住了柔软的乳房,水流渐渐没过她的脚踝,美好的酮体在蒸腾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我、我来帮你洗,你的手不方便……” 英兰绕到了维的身后,颤抖的手从浴缸里捡起了花洒。 他跪在浴缸旁,用手挡在她的额头上,温暖的水流轻柔地冲洗着她的长发,铺开在她的背上。 几天不见,她瘦了好多…… 英兰关掉了水,打发泡沫轻轻涂抹在她的发丝上,指尖勾起长发轻轻揉搓,露出了她背上一道又一道狰狞的疤痕。 英兰忽然鼻尖一酸,握着长发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维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安静地感受着指尖按压在头皮上传来的温柔触感,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英兰将她的头发冲洗干净,用浴巾包住她的头发放在手里轻轻揉搓,随后披在她身上裹住了她。 突然好安静……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我、我扶你起来,身体……要不要也帮你……” 她忽然转过身看着英兰。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两个人。时间好像凝固了,两个人就这样在朦胧的水雾中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忽然,她开口。 “我想……吻你……” 英兰顿时浑身一颤,颤抖的双手捧起她的脸,他闭上了眼睛,低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嘴角。 一个似有似无的吻就这样结束了,英兰犹豫着慢慢松开了手。 忽然,维抓住了英兰的衣领,仰起脖子向他索吻,裹在身上的浴巾滑落下来,渐渐沉没在浴缸中。 再也不想克制,英兰低头含住了她柔软的嘴唇,他用力地吮吸着,啧出阵阵诱人的声响,舌头伸了进去,舔舐她,追逐她,缠绕她,慢慢回味品尝她口中甜美的香味。 急促的呼吸交换,维轻轻推开了意犹未尽的英兰,清澈透亮的眼睛凝视着他。 “我想要你……现在就想。” “你、你——” 她就这样赤身裸体坐在浴缸里,仰着头,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乞求地看着他,纤细的手指绕到他的衣领,轻轻解开了第一个扣子。 英兰的嘴唇都在发抖,“不行、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不、不能做这些……” “为什么?” 扣子全都被她解开了,细腻光滑的手探了进去,抚摸着他的胸肌慢慢滑向肩膀,扯下了半边的上衣,露出了宽阔结实的脊背。 “会、会弄疼你的……” 英兰的喉结不停地上下翻滚着,维抱着他的臂膀,凑上前,轻柔的气息吐在他的耳边。 “没关系,我喜欢疼的感觉……” 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滚沸腾,英兰将她横腰抱起来,拉起沉在浴缸里湿漉漉的浴巾铺在宽敞的洗手台上,把她放了上去,双手扶着她雪白的双腿缠在自己的腰间,低头如饥似渴地吻了下去。 “嗯、嗯……哈啊……唔……” 虽然失去了记忆,身体却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她想,一定和眼前这个人接吻过无数次了,无比享受他贪婪地吮吸,他浓烈的情欲。 英兰的手摁在她的脑后,霸道地深入口中压着她的舌头打转。急促的呼吸喷在他的脸颊上,双腿情不自禁紧紧勾住了他结实的腰腹。 嘴唇相互交融,英兰闭上眼睛,追着她的舌尖不停变换角度舔舐着她,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 终于,英兰满意地抽出了舌头,缓缓睁开眼睛,捧着她泛起层层红晕的脸颊,她还仰着脖子意犹未尽地吐着舌头,舌尖勾起的一条晶莹剔透的丝线,被她轻轻咽了下去。 英兰脱下了自己垂落在肩后的上衣,抱着她倾身压了下去,双手轻轻托在她的背上,将她平放在潮湿温暖的浴巾上,低下头一点一点亲吻着她颈间那道疤痕。 “嗯……嗯、嗯……好痒……” 柔和的灯光下,美丽诱人的胴体清晰可见,将上次在幽暗的深林中未能看清楚的每一寸肌肤都尽收眼底。双手从她纤瘦的背脊后温柔地爱抚着湿润的肌肤绕到胸前,宽大的手掌握住了两只酥软圆润的乳房。 英兰低头含了下去,柔软湿润的舌头包裹着敏感的乳头大口大口吮吸。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挑逗意味地伸出了舌头,舌尖顶起粉嫩的乳头来回弹动。 她红着脸连忙别过头躲开了英兰的目光,随后,另一只乳房也被他握在掌心轻轻揉捏,粗糙的指腹揉捻着娇嫩的乳头,不过多时,传来了她急促的吸气声。 英兰松开了她高高昂起的乳尖,双手在她满是水迹的光滑肌肤上来回抚摸,俯下身从双乳之间一点点向下吻了过去。 情欲被英兰慢慢点燃,每一处被他吻过的地方都在滚滚发烫,她情不自禁弹起身,纤细的腰肢不停抽搐着,乳房下凸出了片片肋骨。 英兰的嘴唇不断下移,双手托着她不断抽动的腰,滑向下握住了两只柔嫩的臀瓣,再爬向她的大腿间…… 忽然,英兰停了下来,他跪在地上,亲吻了一下面前那只含苞待放的粉嫩花蕊。 “啊……” 一股强烈的电流从下身涌上大脑,双腿无处安放来回摆动,英兰抓着她的大腿,俯身含了下去。 “唔嗯……哈啊、哈……哈啊……” 柔软湿润的舌头包覆着早已充血胀起的阴唇含在嘴里轻轻吮吸,不断制造出淫靡的声响,舌尖顶起极其敏感的花蒂来回翻转舔弄。 他潮湿的气息喷吐在敏感的花蕊上,湿滑的舌头轻柔地挑拨着藏在身体深处的欲望,强烈的快感冲击着大脑,全身都在躁动不安…… 他忽然松开了口,紧接着,柔软的舌尖探入了湿滑不堪的花径,在里面来回搅动。越是轻柔的触感,越是觉得如同火焰灼烧般痛苦,让人无法自拔。 她情不自禁放开喉咙发出了娇弱的呻吟声,下身不可抑制地剧烈收缩着,一股股热流涌了出来。 英兰随即用唇抵住了入口不断溢出的爱液,舌尖深入其中快速翻弄,大口大口将里面的水全都吸了出来。 伴随着他急促的吸气,湿黏的体液被他不断吞入口中,接连发出令人意乱情迷的激烈水流声。 断断续续的呻吟渐渐变成了柔弱无力的抽泣,她的小腹剧烈地痉挛起来,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息,手腕似乎恢复了知觉般不由自主翻转扭曲起来,双脚紧紧压在他宽阔的脊背上。 感受到了她身体发生的变化,英兰含住了她饱满挺立的花蒂,牙齿轻轻地咬了下去,在口中来回厮磨。 “啊啊……哈啊、啊、啊、不、不要……” 水一股又一股溢了出来,身下不断传来英兰贪婪地吸食吞咽的声音,她全身似乎都在用力收缩,抽搐着的细软腰肢不断弹了起来想要挣脱。 英兰牢牢按住了她不安分的大腿,灵活的舌头深入花径飞快地用力搅动起来。舌尖触碰的每一处角落都被点燃,踩在他背上的脚尖也勾了起来。 “啊……哈啊、哈啊、哈啊、嗯——” 忽然,抽泣声戛然而止,她的腰直接挺了起来,伴随着几下猛烈地抽搐,花径里的水接连喷涌而出,被他贪得无厌地大口大口全部吞了下去…… 四肢瞬间脱力瘫软了下来,勾起的脚尖垂落在他的肩头,她有气无力地喘息着,酥软的乳房上晶莹剔透的水珠随着身体的起伏不断抖落,纤薄的腹肌若隐若现。 英兰站了起来,看着她潮红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微微颤动的泪珠,湿漉漉的酮体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芒。 英兰脱下了自己的裤子,掏出了坚挺粗壮的分身,放在了她的小腹上。随后扶起她瘫软的双腿,撑开花蕊细嫩的入口,慢慢挺了进去。 “嗯……啊啊、啊——” 熟悉的撕裂的痛觉袭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眼泪无法抑制地落了下来。坚硬滚烫的巨物抽动着来回摩擦着娇嫩的花径内壁将它慢慢撑满。 好烫、好痛…… 可是里面好像还在源源不断溢出液体,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 交合之处渐渐传来黏腻的水声,在充满回响的浴室里被不断放大,似乎就在自己的耳边回荡着,交织、迭加,一点一点吞噬着清醒的意识。 纤细柔韧的下体慢慢将那根粗大的分身吞了进去,将它紧紧地包裹在里面。 她的身体被英兰顶弄得不停颤抖,晶莹的水珠一颗颗沿着光滑的肌肤滚落,柔软的乳房随着他的律动轻轻摇动,香艳动人的景象不断刺激着英兰的每一根神经,他的喉结疯狂上下滚动,肿胀的分身似乎还在她的体内充血扩张。 英兰扶着她的腿缠在自己的腰背上,握住她的腰轻轻挪动固定好体位,随后将双臂撑在结实的水台上,开始了卖力地抽送。 “啊啊啊、啊、哈啊、哈啊、嗯、嗯……” 柔嫩的花径一次次被又硬又烫的肉棒进入,英兰每一次挺腰深入,都能感觉到那根肉棒在自己的身体深处卷曲了起来。 刺痛感袭卷全身,想要拼命推开他,却更想继续下去,耳边急促而激烈的肉体碰撞声渐渐变成了黏唧唧的水声。 好痛啊……那里、要坏掉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舒服…… 她转动眼眸偷偷瞥向英兰,发现他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的脸庞因极度专注显得坚毅无比,眼睛里好像有一团荒野里的烈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眼前的景象让她看呆了。 他全身都在紧绷着,粗壮的手臂青筋盘踞缠绕,双肩宽阔而厚实,肌肉如同连绵起伏的山峦,胸膛随着身体的律动不断扩张收缩,腹部剧烈起伏,六块线条流畅的腹肌清晰可见。 雪白的双腿紧紧缠绕在他的腰间,结实有力的臀部挺着分身在她的体内猛烈地抽送着,汗水浸润着他小麦色的肌肤微微泛着光泽。 好漂亮的肉体…… 好想……被他疼爱……好想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情不自禁抬起手抚摸英兰胸膛上暴起的那片青筋,指尖瞬间传来他皮肤滚烫的温度,强烈的感官刺激让下体不由自主用力夹紧了双腿。 “嗯——” 英兰忽然吃痛停下了动作,皱紧了眉头,发出了急促粗重的喘息。 “对、对不起……” 瞳孔骤然收缩,炽热的眼神锁定了眼前的猎物,英兰用力按住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臂,恶狠狠地向深处顶了几下,她顿时花容失色,央求声被他顶得支离破碎。 “啊、啊、啊、不、嗯、嗯、不要……” 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只会让英兰越来越亢奋,他深吸一口气,挺起坚硬挺拔的肉棒在她的体内来回搅动,挤压着紧紧包裹它的柔嫩肉壁,花径里的水接连不断溢了出来,发出了咕啾咕啾的声响。 身体不断被坚硬灼热的巨物侵占、扩张,她的眼泪不停流出,喉咙里却发出了声声娇弱妩媚的呻吟。 “啊哈、哈、哈啊、啊啊、嗯——哈啊、啊……” 英兰抓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握在一起,毫无规律地激烈抽送着自己的分身,时不时用力狠狠顶进深处,任性地玩弄着她的身体。 无论怎么求饶他都不会停下的,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 好舒服……快要、融化掉了…… 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欲望……刚才他一碰到自己的头发,浑身上下忽然感觉要燃烧起来了…… 原来……以前经常和他做这种事吗? 这么……舒服吗…… 那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抗拒回忆起过去的事,为什么不愿意想起来呢……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身体就在渴求他,难道,以前的每一天都在盼望乞求他的宠爱…… 之前的温柔都是表象,这一定才是自己最喜欢的、他最真实的样子…… 好想、被他蹂躏、被他、欺负…… 身体、要坏掉了……又是刚才那种感觉……快要、到极限了…… 它在身体里动……速度好快……好舒服…… 可是才过了多久,就已经两次了……为什么他没有像自己这样失控过…… 是不是……满足不了他…… 维忽然用力挣脱开他的手,挺腰坐了起来,仰起头向英兰索吻。 体位发生了变化,身下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英兰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嗯……哈啊、唔嗯、哈啊……” 意识渐渐模糊,她一脸陶醉地闭着眼睛,模仿英兰刚才的样子,伸出舌头想要勾引他、挑逗他,让他也对自己欲罢不能。 她不断寻找正确的角度,可每一次尝试都是那么笨拙无力,舌尖慌乱地在里面碰碰撞撞。 好笨、好没用…… 他的嘴里,有股什么味道…… 是、是刚才——他、他……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双腿情不自禁缠紧了英兰,一大片水从交合之处溢了出来,滚烫的肉棒在黏腻的花径里轻轻滑动,两个人的身体融化在了一起。 宽大的手掌还在她湿润光滑的肌肤上不停爱抚,意识一点点涣散,身体好像要飘起来了…… 她抽出了舌头,泪水沿着她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勾勒出一道道清晰的泪痕。 “再、再深一点……弄疼我、求你……” ——眼前瞬间天旋地转,体内的肉棒被抽了出来,英兰把她翻过身抱下了洗手台,从身后揽住着她的腰猛地提了起来,用力摁在一旁的玻璃门上。 她只能用右臂勉强支撑着面前的那块玻璃,英兰掐住了她纤细的腰粗暴地拖拽她的身体,滚烫的双手抓住了白嫩的屁股来回用力揉搓。 她慌张地等待着,花蕊里还在蠕动着滑腻的爱液,在大腿上肆意流淌。 湿漉漉的长发卷曲地勾着她雪白的肩膀,水沿着发丝缓缓滑落,滴在她的背上,留下一道道水迹。肌肤细腻如丝,白皙中透着红润的光泽,背部流畅的线条从颈项延伸至腰际,肩胛骨微微凸起,纤薄的肌肉紧绷着,宽大的手掌足以将她的细腰完全包裹,柔软的屁股微微颤抖,抖落着晶莹的水珠。 巨大的肉棒胀得发痛,抵在了她被顶弄得微微外翻的阴唇上。 随着英兰一声沉闷的喘息,坚硬炽热的分身再次滑入深处,猛地用力击穿了子宫口。 “啊啊啊——哈啊、哈啊、啊……” 尖锐的刺痛感猛然袭来,一股电流瞬间穿透身体直抵脊髓,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那根东西比之前更大了,顶入深处后,却又被他慢慢抽了出来,随后再一次将她全部贯穿。 “啊、啊、啊……不要……” 腰被他紧紧掐在手中,身后传来了他急促的喘息声,随后,他毫不留情地突刺起来,一次次顶入战栗的子宫口。 “啊啊、哈啊、好、深、啊、啊啊!” 撞击的肉体拉扯出粘连的丝线,发出黏唧唧的声响。她感觉身体里被激烈摩擦过的地方在无法控制地翻卷痉挛着,身后的英兰也忍不住发出了忘情的低吟。 好痛、要坏掉了…… 可是……身体里好像还在蠢蠢欲动…… 英兰一边猛力冲刺,一边抬手握住了她两只柔嫩圆润的乳房,向后用力拉扯,迫使她的上半身不断后仰。 头被迫抬了起来,透过清澈透明的玻璃,她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这是什么表情啊…… 赤裸的身体每一处都在随着他的冲撞不停颤动,乳房上下弹动着,被他握在手中来回揉抓。 好、好崩溃…… 她连忙低头移开了视线,英兰却忽然俯下身,将全部的重量压了过来,脸紧紧贴着她,对上了她的眼睛。 “哈啊、啊、啊啊……好、好重……唔、嗯、嗯……” 她拼命扭过头,躲开英兰如同野兽紧紧盯着手中奋力挣扎的猎物般那种玩味又享受的眼神,却被他硬掰着下巴强吻了下去。 “唔、唔、唔嗯……哈啊、哈啊……” 她羞红了脸颊,却情不自禁伸长了舌头,与他交颈缠绵,无处安放的手拼命抓住他结实的臂膀。身下的动作从未停止,剧痛麻痹的快感吞噬着最后残存的神智。 英兰的舌头慢慢抽了出来,她仰着脖子不断发出诱人的呻吟声,晶莹剔透的唾液不断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她情不自禁扭动着腰肢,身体已经彻底沦为了欲望的奴隶。 英兰直起身继续大力冲撞,手拨开了她的长发,露出了完整的背部,他抚摸着上面大大小小的疤痕,低头在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小口。 “啊啊、哈啊、嗯、啊、啊……别……” 英兰松开了握在手里不停揉抓的乳房,手不断下移,托起她一侧大腿抬高,随后狠狠贯穿深入,又猛地抽回,黏唧唧的爱液不断溢出,娇嫩的花蕊不断浸润着坚硬的肉棒,泛出一股股乳白色的泡沫。 她彻底失去了支撑,几乎站立不稳,以一种极度张开的姿势,被一次次进入更深的领域。浑身都没有了力气,瘫软成一团,身体快要散架了…… “啊啊、不、不要……哈啊、哈啊、嗯……” 她口齿含糊不清地苦苦哀求着,随着一声粗重的喘息,英兰用力顶了最深处,挺起肉棒在内壁飞快搅动,勾勒她身体内部的形状,敏感的子宫口被他来回翻弄摩挲,她的小腹顿时抽搐不止,双腿痉挛,身体开始剧烈地收缩。 “啊啊、啊……啊、啊、啊啊——” 柔嫩的内壁紧紧咬着那根肉棒,令人窒息的妙不可言的挤压感让全身的血液喷腾涌向分身,英兰的腹部肌肉强烈地收缩着,青筋此起彼伏。她也感觉到了体内的肉棒激烈的搏动,两个人同时来到了高潮—— “啊……啊、哈啊……” 英兰迅速抽出了肉棒,抖动着喷射出一股又一股粘稠的精液,不断抛落在她雪白的后背上。汗水汇聚成涓涓细流,缓缓流淌,与乳白色的精液交融一起散出一片片湿润的光泽。 她虚脱无力瘫软了下来,英兰将她翻过身抱了起来,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双手托着她的腿回到了浴缸里。 英兰打开了花洒,温暖的水流冲洗着她还在颤抖的后背,将那些白浊慢慢洗刷干净。 英兰扶着她的双腿缠在自己的腰上,一边抱着她一边帮她清洗身体。大腿上、屁股上沾满了她身体里流出的黏糊糊的爱液。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依偎在英兰结实的肩膀上,眼睛半睁半闭,嘴唇微微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英兰的手指从后慢慢探入黏腻潮湿的花蕊,清洗着里面残留的粘液,耳边渐渐响起她极其微弱的喘息,随后又变成了柔弱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妙的颤栗。 手指伸了进去,仔细清洗着花径里的黏膜,她的双腿突然开始发颤。 “嗯、嗯、不要、嗯……我不要这个……呜呜……好硬……” 英兰把手指抽了出来,看着自己有些粗糙的手,竟然有些微微的失落。他关上了水,扶着起她的大腿,把挂在自己身上不断向下坠的她提了上来,将她的大腿根部抵在了自己渐渐疲软的分身上。 “嗯、嗯……哈、哈、哈啊……唔……” 柔软而温热的肉棒轻轻地在她双腿之间来回摩挲,若即若离地抚慰着娇嫩脆弱的花蕊,不过多时,耳边传来她舒服又满足的呻吟声。 她勾着英兰宽实的后背,潮润的气息不断喷在他的脖子上,怀里的这具身体从骨子里都在向外散发着娇媚诱人的气息。 听着回响在耳畔的声音,身下的肉棒渐渐挺立了起来,英兰闭上了眼睛,想起她刚刚还试图用那只笨拙的舌头强吻自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英兰竟然开始幻想,她用刚才那种淫乱的表情,伸出她那只娇小柔软的舌头舔舐他巨大的肉棒,含在嘴里贪婪地吮吸,然后深深抵入她细嫩的喉咙口。 想到这里,英兰无法抑制地粗喘起来,滚烫的分身再一次昂首挺立。 又粗又硬的肉棒再一次顶入了熟透饱胀的花蕊里,刚刚清洗干净的花径又湿得一塌糊涂。 英兰只进入了一小截,就立刻在里面飞快地抽插起来,情不自禁发出享受的呻吟声。 她清醒了过来,虚脱无力的她三番五次试图挣脱,都被英兰牢牢按了回来。 她咬紧嘴唇,拼命克制自己的嘴里发出的任何声音,用力撑着手臂拼命推开英兰,却对上了他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瞳孔,那里面正源源不断释放着一股原始的野性和冲动。 “好、好过分……唔、唔嗯、嗯……” 话音未落,英兰摁住她的头深吻了下去,强势侵入口中,压着她拼命躲闪的舌头来回翻搅。眼泪汹涌而下,流到了两人嘴里,英兰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身体上下两处入口被他同时肆无忌惮地蹂躏着,挣扎换来的是更深的侵入,她只能听任摆布,接受这种一次又一次失控的感觉。 “哈、哈啊、啊、啊啊……呜呜呜……” 接连高潮的身体早已忍耐到了极限,她哭了起来,忽然拼尽全力去咬英兰的嘴唇。用力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暖流忽然从身下渗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了浴缸里。 起初只是稀疏的几滴,渐渐地,涌出了一股涓涓细流,在浴缸里发出清脆响亮的啪嗒啪嗒声。 这、这是什么…… 英兰立刻停下了动作,松开了她,将分身抽了出来。 身体突然被放空,她的腹部开始剧烈地抽搐,温热的暖流全都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沿着她的大腿肆意流淌,大片大片落在浴缸里…… 她崩溃地躲在英兰的怀里大哭,哽咽的喘息声中,身下的热流还在接连不断溅落,伴随着溢出的爱液坠出一条条晶莹剔透的长长丝线。 英兰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慰她,却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 最后一场雪 直到夜幕降临,维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居然昏睡了将近十个小时,这是她失去记忆十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她伸了一个懒腰,身体各处关节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伏在床边的英兰也醒了过来。 英兰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脸颊上泛着温热的潮红,憔悴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他立刻站起来要去找护士,却被维拦了下来。 窗外悄然无声地飘起了大雪。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片雪花,轻盈地在空中旋转飘舞,很快,雪越下越大,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整个世界都被织进了一张雪白的大网之中。 “我想出去看雪。” “现在太晚了,天亮了我就带你去,好吗?” 她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点了点头。 英兰捧着她发烫的脸颊,替她擦拭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睡得好吗?”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英兰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安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有一个小女孩……拉着我从一个学校的围墙翻了出来,我以为她要带我逃走,我跟着她跑了很久很久,天都快要黑了……” “后来,她把我带到了一个公园,我们两个坐在一个小角落里,听一个男人拉小提琴,她和我说,她喜欢那个人。” 维呆呆地凝视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无数洁白的羽毛从夜空坠落,远处昏黄的灯光透过雪层照出斑驳陆离的光影,温柔地融化了寒冷的黑夜。 她转过头看着英兰,掀开了自己被子的一角。 “我想抱着你。” 柔顺的长发铺在在枕间,如同夜色中流淌的河水,几缕发丝轻轻拂过脸颊,缠绕过脖颈间的吻痕,散发着一丝慵懒娇柔的气息,她的眼眸里有一层朦胧的雾气,仿佛还沉溺在梦境中未曾醒来。 英兰刚坐在她的身边躺下来,就被她抱着低头埋进了结实的胸膛里。她的身体滚滚发烫,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不容忽视的体温。 “这样不行,我去叫护士。” 英兰轻轻推了推她,却被她抱得更紧了,手臂拼命抓着他的后背,在他怀里小声哀求着。 “不要走……不要……” “好……我哪里也不去,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英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指尖小心地梳理着柔软的发丝,温柔平和的触感在两人之间传递,怀里的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又睡了过去,安静地依偎在英兰的怀里,温热的气息不断氤氲交缠,驱散了寒冷的雪夜,陷落在只有两个人的柔软而温暖的小世界里。 英兰收回了手,低头看向她,这才发现她原来一直都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安静地凝视着窗外柔和的夜色。 四目相对,无声的雪飘落入她的眼眸中,清澈纯净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她捧起英兰的脸庞,指尖轻轻摩挲过他的肌肤,仿佛端详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贪婪得要将他据为己有。 她缓缓靠近英兰,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如同春日晨曦中穿透薄雾的第一缕阳光,如同秋日悄然降临的缠绵细雨,湿润柔软的唇轻轻吮吸他的脸颊,舌尖探入他的口中交缠牵绊,温热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着,慢慢牵引着他一同沉溺在深不可见的海底。 她的手指撩过英兰的脖颈,勾住了他的衣领,舌头抽了出来,低头舔舐着他的喉结。 英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结不停上下滚动,随着吻的深入,起伏更加地剧烈。 他内心在拼命挣扎,却无比渴望地享受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肉体连同灵魂都被她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英兰颈间的锁骨,触摸着他肌肤下跳动的脉搏,她埋在他的颈窝里,唇瓣温柔地摩挲品味他的皮肤,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激起一阵阵微妙电流,在体内四处游走,被触碰的每一处都在轻微战栗。 湿润娇嫩的舌头轻柔缠绵地舔舐他的肌肤,她不断向下动移,下身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那根蓬勃坚挺的巨物。 英兰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抬手按住她的手臂,抑制不住大口喘息起来,额头上凸起一片片青筋,猩红的双眼中,血丝如同细密的蛛网攀爬蔓延。 “不要……再继续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英兰拼命从口中挤出沙哑的声音,脸颊微微抽搐着,竭力克制自己一丝一毫的冲动,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眼神望着她。 昏暗的光线中,落雪映在她的瞳孔中闪烁着透亮的光芒。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魔力,如同深海中最深处的漩涡,深邃的暗流涌动不息,吸附着他所有的目光,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卷入一场无法逃脱的梦境里。 英兰想起了自己频临死亡的状态下做的梦,想起那种内心无比渴望杀了她却迟迟不愿动手的极度痛苦挣扎的心境,想起对她歇斯底里毫无节制的占有欲,甚至还有令人失去理智的嫉妒,这些全都来自他埋藏在最心底的意识。 身处绝境中的人,意志也越来越薄弱,直到濒临崩溃,彻底疯狂。然而与梦境不同的是,现在随时会被夺取生命的不是她,而是英兰自己。 也许明天,也许下一个瞬间,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是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只是亲昵地勾着英兰的脖子蹭着他的脸颊,仰起头满怀期盼地看着他。 曾经发生的一切,英兰一点也不想让她知道,就这样被她拥抱在怀里,就算等待他的是死亡,他也愿意追随她坠入漩涡之中,越陷越深,直至完全迷失在这个只有她的世界里。 作为最后的告别,英兰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千言万语都停留在了嘴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这双眼睛,这双第一次见到就被勾住心魂无法逃脱的眼睛。 “我、我是心甘情愿的……” 英兰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话。 她疑惑地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心甘情愿什么……心甘情愿做我的奴隶吗?” “是……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奴隶。” 他垂下眼眸,无比虔诚地重复着这句话,耳边却忽然传来她一声轻轻的笑。 “你……笑什么?” “你……好可爱……” “嗯、唔嗯、别、别碰我!” “……为什么?” 英兰不停摇头,眼泪瞬间汹涌而出,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一个疯子……害得你发烧昏迷……” 她抬起手捧着他的脸,指尖温柔地抹去英兰眼角的泪水。 “别哭了,我不喜欢看你哭……” 手臂环绕着英兰缓缓拉进,让英兰轻轻依偎在她的胸口,所有的不安都被她炽热的体温一点点融化,在每一个寒冷的深夜安然沉睡。 她的怀抱温暖又坚实,就像在一切的最初被她触碰时那样,仿佛被注入了一支强力的安定剂,麻痹着他疲惫不堪的灵魂。 时间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缥缈的,只有她那双眼睛,温柔似水,却又深不可测,诱惑着他,吞噬着他…… “别害怕,我不会抛下你的。” 她温热柔软的嘴唇贴上了英兰的额头,与他紧紧相拥,好像施展着一场极其温柔却无法抗拒的催眠术。彼此的温度和心跳交融在一起,颤抖的身体在她轻柔的呼吸声中渐渐放松了下来,将最真实、最脆弱的自己裸露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第一缕晨曦悄悄探入房间,天边渐渐泛起淡蓝色的光晕,宣告的黑夜的落幕与黎明的降临。 窗外,皑皑白雪静静地铺满了整个世界,留下一片纯洁的宁静,一切仿佛都被重新洗涤过般焕然一新。 英兰睡得异常深沉而安稳,呼吸均匀悠长,没有任何困顿与烦扰,没有任何嘈杂与喧嚣,在一个又一个美梦中悄然苏醒。 雪后的阳光温柔地唤醒了英兰,睁开双眼,疲惫和困倦一扫而空,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快跳跃,由内而外感觉到舒适惬意。 身旁的她还在沉睡,金色长发铺在枕间,柔和的日晖中勾勒着迷人的香气。她白皙的脸颊散发着初雪般透明的光泽,泛着羞涩的红晕,睫毛随着轻柔的呼吸微微颤动,娇嫩欲滴的红唇轻轻蠕动着,似乎还在和梦中人低语。 英兰情不自禁抱着她亲吻她软糯的嘴唇,她身上的高温已经退却,细腻柔软的肌肤下传来她微弱的脉动。 不对……她身上的睡衣去哪里了,英兰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她还穿得好好的。 英兰坐了起来,发现她的睡衣被扔在了床下。 他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妖娆妩媚的酮体裸露在眼前,温润透亮的肌肤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咬痕,雪白弹软的乳房被他整晚拢在掌心抚弄揉捏,更显丰盈饱满,乳晕上留着一排排鲜红的牙印,粉嫩娇俏的乳头被蹂躏得吹弹可破,仿佛含在嘴里就会融化。纤软的腰间一片片淡淡的掌印,小腹上还有一道内裤留下的细长的红色勒痕,双腿间遗落着点点干涸的痕迹。 英兰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还在,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依稀听到梦中耳边柔弱的喘息声。 看着她的脖颈直到脚踝,全都是他留下的各种痕迹,英兰猛地用力捶打自己的头,他又一次在睡梦中抱着她又啃又咬,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 她也根本推不动英兰,想必一次次挣扎都被他蛮力按了回来,抓着她变换各种姿势来回折腾她。 看着她大腿深处的红痕,英兰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踉跄着到浴室里拿了一条毛巾用热水浸湿又拧干。 转身走出浴室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从身后将他的身体贯穿,刺骨的寒意与炽热的灼烧感同时袭来,交织成难以承受的剧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裂成两半。 身体失去了控制,英兰猛然扑倒在地,闭上双眼之前,脑海中闪过无数连绵不绝的流动光影,曾经见过的山川湖海、日月星辰一幕幕浮现于眼前,片刻间又变成了熟悉的场景,童年的记忆、旧日的时光,他在欢笑,他在哭泣…… 流离的幻影渐渐被黑暗蚕食殆尽,一切都归于平静,灵魂却已经飞向了遥远的地方,随风飘散。 锈痕 明媚的午后,阳光透过嫩绿的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万物复苏,草木葱茏,一片片嫩绿的新芽在枝头绽放,春天的轮廓是大自然最细腻的笔触。 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旁,放置着一架古朴的钢琴,黑色的漆面在明媚的日光下泛着典雅的光泽。 英兰静静地坐在钢琴前,他穿了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修身的深色西裤,身后层层迭迭的花海如同绚烂的云霞拥簇着他,日光勾勒着他修长优雅的身形落下柔和的影子。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轻柔的触碰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滑行,宛如舞者在空中划出的优美弧线。温婉缠绵的音乐从指尖流淌而出,世界变成了一个开阔的音乐厅,枝头上的小鸟安静地聆听,花海也随着乐曲轻轻摇曳。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消散,英兰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琴键,似乎在与这架钢琴无声地告别。 忽然,几只小鸟悄然飞落在钢琴上,英兰抬起头,发现花丛后躲着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一只纯白色的长裙,呆呆地站在花丛中,赤裸的双脚沾满了泥土,一头柔顺得如同阳光般温暖的金色长发,额头间还夹着几缕自然的卷曲,可爱的圆脸颊上透着粉嫩的红晕。 小鸟叽叽喳喳扑腾着翅膀飞到她的身上,她仍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英兰,那双眼睛清澈如水,仿佛初雪覆盖下的湖面,没有任何杂质的污染,却流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英兰想要呼唤她的名字,喉咙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一阵剧烈尖锐的痛觉传来,头颅好像要被撕裂成两半,眼前的画面瞬间反转扭曲,被吞入黑暗的漩涡中。 心脏被无形的手猛然攥紧,剧烈地要跳出胸膛。英兰大口喘息着从梦中惊醒,用力抓紧了手边冰冷的铁杆,眼前一片朦胧模糊,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什么都问不出来吗?” “这些短效精神药物对他不起作用,反而会让他越来越清醒,这种情况你是知道的,不然之前我们也不用大费周章一遍遍对他进行催眠。”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他体内残留的抑制药物?你不是说因为他自我意识很强所以药效才不明显吗?” “现在这些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开展的这些脑科学研究,西国居然一直都了如指掌,甚至还研制出了针对性试剂……你敢保证组织没有被渗透吗?”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人吗?” “那西国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实验数据?这条项链里存储的文件你都看了吗?他根本不是西国派来刺杀维的,他真正的任务就是来窃取当年联合实验的情报!” “长官——他醒了。” 四面沉重压抑的墙壁反射着惨白刺眼的灯光,一切黑暗都无处遁形,英兰发现自己被牢牢禁锢在一把冰冷的铁椅上,周围摆满了审讯器具,随时都在迎接着他。 忽然,几声急促而空洞的回响传来,英兰被人猛地用力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你都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偏偏会爱上你这种人……” 加兰德中校对着英兰声嘶力竭地低吼着,眼睛红得如同地狱中的烈焰。 “维尔纳每次靠近她都那么小心翼翼,你居然还敢强迫她……” “西国就是这样培养间谍的?你很会讨女人欢心是吗?像你这种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不知道玩弄过多少女人了,你配得上她吗?!” “你们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报复她……把她骗得围着你团团转,甚至为了你来和我作对……感觉很爽吗?” “凭什么!!我每天到底在和一群什么样的敌人斗得你死我活……卑鄙!无耻!” 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从指尖到发梢,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扭曲。 千万根锋利的钢针无情地刺穿灵魂,英兰沙哑的喉管发出了极其惨烈的哀嚎。 心脏快要被撕成碎片,四肢被紧紧束缚,疯狂挣扎到扭曲却依旧无法动弹,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每根神经的末端好像在被烈火焚烧,又似寒冰锥心刺骨,让人痛不欲生。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那电流带来的痛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薄弱的意志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绝望将他的灵魂彻底侵蚀。 “冷静一下,加兰德中校,我们可能还要留着他和西国做一些交易。” “根本不需要。直接杀了他,把他大脑里的记忆全都取出来不就好了?” 加兰德中校看着痛苦到扭曲的英兰,嘴角忽然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这样太浪费了,先把他折磨到精神崩溃,在他最狼狈最丑陋的时候让维亲手杀了他……你觉得怎么样?不,你一定还有更好的手段,对不对?” “我劝你认清现状,加兰德中校。这次维回来,高层没有给出任何指示,很显然,帝国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对她投入更多资源了。况且,她为帝国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现在的形势对我们来说非常的不利,我们必须尽快查出实验数据泄露的来源。还有,这个微型储存器里有当年联合实验的机密,我们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将信息传递给西国,必须尽快上报国家安全委员会让高层来决策,而不是在这里动用私刑发泄情绪。” 贯穿身体电流戛然而止,英兰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临界点,再多一秒就要彻底失去意识,全身都被汗水浸湿,颤抖的肢体久久无法平息。 过了许久,英兰终于慢慢恢复视力,眼前浮现出两道模糊的人影。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放到维身边?你知不知道昨天他都对维做了什么……难道这都是你默许的?” “是,我想观察维的状态,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 “她的左翼断裂,身体的异化特征在衰退,现有的药物对她几乎不起作用,况且现在已经来不及再研制新的……” “为什么会来不及?!” “因为她身体衰退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以前可是需要注射大量的试剂才能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即使五年前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乖巧听话过,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推断,维一直在想方设法排斥我的治疗,她想留住一部分记忆,为了避免再次被抹除掉,提前保护性封闭了自己的大脑,可是这样一来耗费了过多的精力,反而导致了衰退的加剧。” “一旦她承受能力到了临界值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当年联合实验失败的实验体最后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应该清楚……” 加兰德突然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英兰,刺眼的灯光将他的脸映得惨白。 随后,一个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在了英兰的脸上。 “其实,当年维的异化很成功,但还是被认定为了残次品。” “因为她的大脑每次都会被清洗得很干净,几乎没有保留一点自我意识,像一个机器一样所有信息都能被动接收,没有办法像一个人类一样判断和思考。我猜想,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丧失求生欲了。” “我记得那天,维躺在手术台上,突然开口对我说话。” “她说自己是一个恶魔,看到维尔纳痛不欲生的样子,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无论怎么抹除她的记忆,她都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们错了,她并不是因为失控伤害了维尔纳才频繁出现的自残行为。如果不是觉得生无可恋,谁会自暴自弃一次又一次这么残忍地伤害自己……” “可是她这次回来,每天都按时吃饭睡觉,非常配合地康复自己的左臂,其实不是因为她失忆了,是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想活着,或者说,她还不能死,就算她连这么做的理由也忘记了,也要拼命活下去。”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她要做到这种地步?” “难道是因为……这个人?” 加兰德脸色变得铁青,他用尽全力狠狠掐住英兰的脖子,冰冷的枪管抵在英兰的额头上,一触即发。 就在加兰德扣动扳机的瞬间,一位护士闯入了审讯室。 “报告中校,李贝特小姐突然失踪了——” 漫天雪地里,英兰不顾一切地狂奔着,双脚在厚实的雪中奋力刨开一条蜿蜒的道路,每一个脚印都溅起了层层雪雾。 他一刻不停地拼命奔跑着,不是想甩开身后的敌人,他只是想找一个人,他此时此刻心里唯一的念想。 他大口喘息着,喷出的雾气瞬间结成了冰冷的水珠,他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衫,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一阵狂风席卷着厚重的雪幕向他袭来,他迎面站在风雪中,望着前方那条模糊而遥远的白色地平线。 眼前依旧只有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没有。 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自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黄昏到现在,才过了短短二十天,为什么却好像比这一生都要漫长。 终于,在英兰精疲力尽,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抹微弱的光芒在不远处的雪地上闪烁着。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狂奔,找到了躺在雪地中的维。 英兰跪倒在她的身旁,双手飞快扒开埋在她身上的那层厚厚的雪,他的手冻得发紫,几乎失去了知觉,刺骨的寒意从他的指缝洒落,他却浑然不顾。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雪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她的身影渐渐从白皑皑的大雪中显露出来,仿佛在纯白的梦境中沉睡的天使,每一片雪都是她轻盈的羽毛。 英兰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雪堆中抱了出来,发现她的手心里躺着一只冻死的小鸟。 她的身体冰冷而坚硬,再也没有那种炽热的温度。 英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想要用自己的体温融化怀里冰冷的躯体。呼啸的风声卷起密密麻麻的雪,如同一片片刀刃无情地切割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忽然,她睁开了眼睛,如同尘封已久的冰川悄无声息地化为涓涓细流,留下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眼角的泪痕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霜,在她纯白无瑕的脸颊上渐渐融化。 她看到英兰,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迷茫。 “方……方擎安……” 恶魔从此陨落 听到那声呼唤,身体终于在长时间的消耗下被彻底击垮,如同被狂风骤雨摧残的枯木轰然倒塌。 燃起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此刻也彻底熄灭,深入骨髓的绝望从心脏向外侵袭蔓延,这幅躯体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看着她迷茫又惊恐的眼神,英兰捧着她的脸,崩溃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你看清楚我是谁!!” 英兰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怨恨到似乎随时想要将手中之物狠狠捏碎,可他根本下不去手。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失控发狂的英兰,想要挣扎却丝毫不敢动,回应他的只有指尖传来的冰冷的温度。 她没有了任何记忆,却依然记得那个人。 空洞的眼神里最后一丝光彩也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沿着他满是泪痕的脸庞肆意流淌。 “为什么……为什么……” 英兰想起了父母常常挂在口中的自己没能见过的哥哥,想起了他们一直以来看向自己的那种目光,那种期盼,那些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原来,他一直都活在那个影子里。 “为什么……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要我死、我现在就把心挖出来给你,可是你……为什么不记得我……” “为什么唯独不记得我!!” 英兰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大声地哭喊着,声音因为过度用力变得嘶哑而破碎,他哀求着面前的人能给他一点点反应,可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她随风扬起的碎发。 她的眼里只有恐惧与无助,身体完全僵在那里,颤抖的嘴唇不敢做出任何回答。 英兰忽然摸到了她袖口藏着的一把利器,立即抽了出来。 是一把细长的手术刀。 英兰这才发现,她沾满雪水的长发已经被她用这把刀截掉了一大片,杂乱地扭曲成了一块块死结。 “还给我!” 看到好不容易偷到的刀被人夺走,她突然应激弹起身,拼命抓着英兰的手想要夺回那把手术刀。而那把刀被英兰紧紧攥在了手中,无论如何也掰不开它。 她张大口撕咬英兰的手指,神经末端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却好像失去知觉一样,一动不动低头注视着怀里的人,心痛得快要凝出血泪。 英兰把她按在自己的胸膛里,任由她疯狂捶打啃咬挣扎,无论有多疼,也绝不会松开自己的双手。 “放开我……放开我!我恨你……我恨你……” 终于,她咬破了英兰的手指,夺回了自己的刀。 随后,毫不犹豫地向他捅了过去—— 腹部瞬间传来撕裂的剧痛,英兰望着她,嘴角突然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竟然在笑…… 脸部肌肉痛得微微抽搐,而那笑容似乎还在不断加深,猩红的双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癫狂。 她似乎被吓到了,立刻松开了刀。 英兰突然抓紧她颤抖的手,下一秒,用尽全力捅向了自己—— 随着一声利刃穿透肉体沉闷的声响,英兰疼得紧咬了牙齿,连下颚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闭紧了双眼,汗水沿着他狠狠扭曲的脸庞一颗颗渗了出来,额头的青筋暴突,在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鼻翼翕动,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着,笑容变得痛苦不堪。 “是不是……只要死在你面前,你就能永远记得我……” 鲜血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沉重而黏腻的液体渗透过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单薄的衬衫紧贴着他的身体,勾勒着他剧痛下急促起伏的胸膛。 那红色深邃而浓郁,不断地滴落在洁白的雪上,留下一片浓重的血腥味。 “不要……不要……” 她拼命摇头,奋力挣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仍旧被英兰牢牢攥在手掌中。 又一刀,他用尽全力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不要!!不要……”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向她压了过去,将她抱在了怀里,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我爱你……” “我骗了你……对不起……我骗了你……” “可是我……我真的……爱你……” “你不相信吗……” 扭曲的容颜慢慢舒展开来,英兰双眼微微闭合,纤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一抹刺眼的鲜红从他的嘴角溢出,染红了一片片纯白无暇的雪。 “可是……你说要带我私奔……我……当真了……” “我明明记得……你和我住在一片麦田旁边的小木屋里……像一对普通的恋人……生活在一起……” “原来那是……梦啊……” 英兰抬起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不要害怕……我……心甘情愿……” 温度在一点点流失,维终于挣脱开英兰的手,将染红的刀扔在一边,按住他的伤口。 看着温热的鲜血不断从指缝中缓缓溢出,她突然无助地崩溃大哭起来。 “别再为我担心……别再为我白白耗费性命……” “把我……忘了吧……” “你会拥有新的人生……” 话音未落,英兰温柔抚摸着头发的手掌猛然坠落,无力地倒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沉重的身躯掀起一阵洋洋洒洒的雪,又悄无声息的落回他的身上。 微弱的呼吸结成一丝丝水雾,又在转眼间弥散,消失在这冰冷刺骨的大雪里。 她伸手去抓,还是什么都没能抓到。 这……是哪里…… 好大的雪…… 为什么……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维就这样静静地跪在英兰的身边,耳边的风声也停了下来,眼前的一切离她越来越远。 记忆如同潮水汹涌而来,一幕比一幕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然而,无论错乱的记忆怎样不断跳跃重迭,最后都会回到这片雪海。 她看到了一只小鸟被埋在厚厚的雪层中,它身体被冻得僵硬,却还睁着眼睛,翅膀无力地垂落下来,小小的爪子蜷缩着,似乎还想抓住些什么。 她好像看到了方擎安,他躺在一片血泊中,沉睡在一个甜美的梦里。他醒了,他不停地呢喃着,他好冷好冷。 她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说,他想活着。 他说……他想活着…… 直到眼前的一切再次被大雪所覆盖,她才终于看清身旁躺着的人。 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英兰的身形渐渐被纷纷扬扬的雪花淹没,仿佛与这纯净无暇的世界融为了一体。雪将他凌乱的发丝染成了银白色,他的面容苍白而平静,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挂着细小的冰晶。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明亮而炽热,而它们再也不会睁开。 再也无法看到他的眼底溢出的笑容,再也无法看到他悲伤的眼泪。 凝固的血浸透了他的衬衫,浸透了一片片洁白的雪花。 耳边不停回响着方擎安的声音,他问自己是否能体会那种痛苦。 她当然明白,她当然明白…… 一直以来,她都在模仿方擎安的行为方式,他温柔的笑容,平静而温柔的眼睛,他和人说话时总是认真地注视着对方。他总是习惯性地道歉,怪自己没能考虑周全。 学着体会人类的痛苦,人类的快乐。直到她学会了和方擎安一样爱上一个人,她才明白那种渴望的感觉。 为什么内心总是在蠢蠢欲动,到底在期盼着什么? 想要在他的怀里安稳地沉睡,直到第二天的黎明降临,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一天又一天,这样就好。 可是她不敢奢望,她只是想保护好他而已,她再也无法承受任何人在她的面前死去。 一次,又一次。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抛弃自己从不离身的枪,选择走上这条路。 到了最后,她想要的一切都没能得到,什么也没能留住。 这些一定都是她的报应。 是对恶魔的诅咒。 她扑倒在英兰怀里,与他十指交缠,想要乞求他不要离开自己,可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发出细碎而压抑的呜咽。 漫天飞雪中,永远都无人应答。 泪水化作了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切割着她的视线,她伸手触摸自己的眼眶,只感到一片模糊与湿润,一次次尝试睁开眼睛,都只能迎来一片漆黑与无尽的空虚。 原来她一直都在这里啊。即使她拼命抓住那一束束耀眼的光芒,直至今日都没能逃离那片令人绝望的孤独深渊。 她的双眼像两口枯竭的深井,只余下空洞与茫然。 被狂风肆虐的长发沾满了爱人的血,凝固成一团密密麻麻的网,遮蔽了她的眼睛,她的世界。 突然间风云变幻,乌云自四面八方缓缓逼近,越压越低。雷声开始在远处轰鸣,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这片苍茫。 冰天雪地间,一群飞鸟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某种未知讯号,纷纷振翅高飞,向这片被黑暗吞噬的天空聚集而来。无数双翅膀拍打着,发出嘈杂的声响,与震耳欲聋的雷鸣交错在一起。 它们仿佛被无形的悲伤所牵引,每一声鸣叫都透露出一种深深的不安。 它们在哀悼,哀悼着恶魔的重生与毁灭。 狂风中,她张开了仅剩的半边翅膀,乌黑亮丽的羽毛如同深夜中最纯粹的黑绸,平滑紧密地排列着,闪烁着细腻而神秘的光泽。 千万只飞鸟拥簇着她飞向了浩瀚天空,可是她失去了光明,失去了方向,只是一味地横冲直撞,在空中无助地旋转着。 最后,她重重地撞在了悬崖绝壁上,一声巨响后,失去了控制,翻滚着向悬崖边缘坠落。 她的翅膀——那曾经带它翱翔天际、自由飞翔的翅膀,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一截截断裂,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她再也不会挣扎,再也不会拼命爬起来。 终于,在那片被绝望笼罩的黑暗深渊里,一束耀眼的光芒如同破晓的曙光,缠绕着雷电与火焰,穿透重重阴霾,直指恶魔的心脏,深深刺穿了它的灵魂。 终于,黑暗被万丈光芒驱散,断翼的恶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哀嚎,化为无数的碎片,消散在天地之间…… 花田 英兰满怀着期待,来到了这片种满向日葵的小花园。 空气中弥漫着一中质朴的香甜气息,英兰穿梭在宽大的绿叶间,小径两旁的向日葵轻轻摆动,仿佛在欢迎他的到来。花丛中传来蜜蜂的嗡嗡声,挥洒着一缕缕阳光的暖意。 穿过茂密的花丛,英兰找到了那个女人。 她穿着一袭轻盈的白色连衣裙,在绚烂的向日葵中显得格外清新淡雅,金色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耳边垂落着几缕碎发,阳光下散发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弯着腰,手持一把小巧的铲子,细心地为向日葵松土。 微风轻轻吹起裙摆,她发现了站在花丛间的英兰。 她停了下了劳作,站起身害羞地对着英兰微笑,柔美的脸颊透出一层层红晕,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温婉动人。汗水沿着她的额头滑落,一缕湿漉漉的长发紧紧贴着她白皙纤长的脖子。一双眼睛如同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美丽得让人心醉。 英兰会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晚宴的舞会上。在一片欢呼雀跃的喧闹中,她格外不同,她格外的安静,格外的冷清。 那时的她穿着一袭纯黑色长裙,静静地站在人群外。憔悴柔弱的面容没有任何的装饰,清澈的眼睛宛如山林间的清泉。 她在默默哭泣,垂下眼眸用手帕轻轻拭去泪水,哀愁围绕着她,也牵动着英兰全部的心绪。 自那以后,英兰再也忘不了那张美丽的脸,他四处打听她的消息。 原来她的丈夫不久前在战场上牺牲了。 英兰三番四次想要找机会接近她,却犹豫再三,迟迟不敢上前。 直到后来一次机缘巧合,英兰看到她奋不顾身地冲进大火中救出一个小女孩,那份勇敢令他深深动容,从此后魂牵梦萦,她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自那以后,英兰每隔几日都会来到她的住处,来到这片种满了向日葵的花园,送上他的情书,而她每一次都会刻意避开英兰,也从未给他回应。 就这样日复一日,寒来暑往。终于,在又一个春天来到的某个清晨,她穿着一袭洁白的朴素的长裙,化着淡雅的妆容,坐在花园中静静等着英兰的到来。 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陷入了热恋中,沉溺在了爱河里,如磁石般相互吸引,难舍难分。 而这次,英兰已经有十天没有见到她了。 他立刻扑上前,与她紧紧相拥。 两个人一次又一次炽热而深情地亲吻着对方的嘴唇,渴望的双眼里燃烧着充满情欲的烈火,仿佛要将对方吞噬融化在自己的怀抱中。 英兰迫不及待地将她推倒在一旁的木头茶几上,令人安心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英兰解开了她的发带,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勾在她雪白的肩头。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吻也变得越来越粗鲁,手隔着裙子不断撩拨着她双腿之间。 “哈……啊……想你……我好想你……” “我……我也想你……” 炙热的喘息甜蜜地交缠在一起,英兰低头深吻下去,压着她光滑的鼻尖大口大口交换她口中甜美的气息,手不断上移,粗暴地将她连衣裙的前襟解开伸了进去。 衣服真的碍事,英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拉扯着裙摆急不可耐地向上推,脱下来甩到了花丛里。 她赤身裸体躺在狭小的木茶几上,阳光映照着她白皙的肌肤上,泛着性感迷人的光晕,两团丰盈软弹的乳房挺立着,圆润饱满的形状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双腿羞涩地交叉在一起,淡蓝色的内裤缠着两条轻薄的丝带。 英兰俯身将她抱在怀里,贴着她柔嫩的肌肤,好像被浸泡在温泉里一样。 她的怀抱温暖又柔和,难以言喻的舒适感让他的身体几乎要飘起来了。 英兰的手在她赤裸的肌肤上来回游走,他握住了那两团乳房,毫不爱惜地肆意揉捏着,雪白软弹的肌肤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溢了出来,留下了一片片红掌印。 英兰低头含住一只乳房,大口大口吮吸撕咬着娇嫩的乳头,在舌尖不停挑逗下,乳头变得红肿不堪,她仰着脖子,情不自禁发出柔弱的喘息声。 手伸进了她已经湿透了的内裤里,她立刻推了推英兰。 “不要、嗯……在这种地方……” “我、我已经忍不住了……没事的、第一次不也是在这里吗?” “可、可是……嗯、嗯、哈啊……” 内裤的丝带被他粗暴地拽了下来,下体失去束缚,完全裸露在阳光下。双腿被分开,下一秒,又烫又硬的巨物直接塞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们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肉体早已完美契合,像毒药一样依赖着对方。床上、沙发上、书桌上、厨房、餐厅、阳台、花园……还有上次分别前那令人难忘的浴室。 坚挺的巨物深深嵌入她的体内,将她饥渴的花径完全填满,她的身体甜美地颤栗起来,散发着情欲的气息,下身贪婪地吞食着那根巨物,情不自禁收起来着。 “啊、啊、好紧、啊……哈啊……” 她忽然抬起手,捂住了英兰的嘴。 “不、不要、会被邻居听见的……” 英兰停下了继续深入的动作,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笑。 “你在害怕什么,嗯?明明每次都是你先忍不住,叫得那么大声……” “不、不要说这种话……” 她害羞得别过头去,红透了的脸颊更显得娇艳动人,英兰情难自已,低头吻了下去。 “嗯、嗯……快、快点、求你了……” 英兰的嘴角满意地上扬起来,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他开始抽送着腰,一下一下慢慢向深处挺入。 “啊、啊、哈啊……好多水……” 英兰不断加大力度,濡湿的水声在开阔的花园里越来越响亮,肉体与肉体间激烈的撞击声盖过了他的喘息,回荡着、交织着,不停刺激着她的耳膜。 她拼命控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可越是极力忍耐,快感反而更加强烈,下身源源不断溢出更多水来。 “嗯、唔嗯……才十天没有来看你、哈啊、哈啊、你就这么有感觉吗……” 她今天变得异常的饥渴,柔嫩的内壁有力地收缩着、取悦着、包裹着、融化着那根坚硬如铁的肉棒。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迎合着他的律动,弹软的乳房被他顶得来回颤动,娇俏红肿的乳头摇摇晃晃,不断勾引着他。 英兰还是像往常那样飞快地抽送着肉棒,时不时用力顶进深处,再慢慢抽出来。 她很喜欢这种又期待又刺激的感觉,现在的表情更是格外妩媚妖娆,极度忍耐的压抑感让她越来越兴奋。 “今天怎么没有声音?你明明很舒服吧……叫出来、快叫出来、我想听……” 她本来就在拼命克制自己,听到英兰的要求险些崩溃,腰腹突然抽搐起来,不由自主用力收缩着下体。 “嗯、哈啊……好紧……快要、忍不住了……啊、啊、啊、嗯——” 英兰的忍耐力也早已到了极限,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一股股浓稠的精液尽数射在她的体内。 终于、结束了—— 她松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被抽空,无力地瘫软在茶几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然而英兰并没有拔出自己的分身,抱着她把她慢慢翻身转过去,让她趴在茶几上。 湿漉漉的长发铺展在她雪白光滑的后背上,柔弱无力的身体微微颤栗着,再次勾起燃烧的欲望。 “不、不要、求你……” 可惜,求饶只会让英兰更兴奋,他从背后紧紧抱着她的腰,开始了新一轮更为猛烈的撞击。 “嗯、嗯、好深、不要、不要再做了……” 她咬紧牙齿控制自己的音量,带着虚弱的哭腔不停恳求英兰,可换来的是更加深入的侵犯。 “可是、你明明更喜欢、深一点、不是吗?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英兰抱着她的腰一次次用力撞进深处,她浑身上下颤栗不止,快感从大脑直达脚尖,体内血液甜蜜地翻滚沸腾,全部涌向了被他蹂躏过的每一处角落。 她紧闭着双眼,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眼泪不受控制溢了出来,圆润饱满的乳房垂落着,摇摆着,汗水如同瀑布一样沿着乳尖一颗一颗滴了下来。 英兰伸出手,从后面捏住了她的下巴,口水从她的嘴角不断溢出,他俯下身,贴着她的脸低声引诱她。 “不要再忍了、被人听到了又怎样、你现在的表情、明明舒服得不行……叫出来吧、我好久都有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唔、嗯、唔嗯、嗯……” 英兰按着她的腰,顶入子宫口,肉棒在里面翻卷摩挲,她的双腿剧烈地抖动着,含糊不清地呻吟了起来。 “啊、啊、又要、出来了……嗯……啊啊……!”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分身,英兰飞快地冲刺起来,最后一次用力顶了进去,大量的精液喷薄而出,一股又一股不断注入她的子宫。 过后,英兰终于满足地拔出了分身,她也同样达到了高潮,小腹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随着一声声痛苦又快乐的呻吟,一股又一股水从花径里喷涌而出,夹杂着乳白色的粘液沿着的大腿四处流淌,下身到处都沾满了他的精液,微微颤抖的肌肤糜散着栗子花的味道。 她浑身赤裸着狼狈地趴在茶几上,还在意犹未尽地呢喃着英兰的名字。 英兰铺开了一张毯子,抱着她在花丛中躺了下去。 春天的阳光恰到好处地烘烤着身体,亢奋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英兰钻进她温热而柔软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微风轻拂过向日葵叶的沙沙声,远处不断传来的小鸟清脆的鸣叫。 此时此刻,时间变得缓慢而悠长,他们紧紧拥抱着,交缠的呼吸如同是彼此间最温柔的情话,传递着无尽的爱意。 这里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凡为过往 英兰醒了,然而迎接他的不是温暖的春日,不是绚烂的向日葵,深沉的夜色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味。 没有什么甜美温暖的怀抱,眼前只有冰冷漆黑的夜.英兰恍如隔世般无比落寞地坐起身,身旁的战友都还在熟睡,他晃了晃脑袋,走出去掀开了帐篷帘子,看守的士兵向他敬了个礼,他点头示意,漫无目的地向远处走去。 萧瑟的秋风中,昏黄的灯光不停摇曳,电力微弱,只留下一圈朦胧的光晕,天边传来几声野鸟啼鸣,听起来分外的孤寂凄凉。身后的帐篷里传来阵阵鼾声,来回翻动声,叹息声,万千思绪渗透着浓重的黑夜。 就在不久前,节节退败的东国同意签署两国停战协议,约定在十天后正式停火。 还有十天,他们就可以回家了,然而,又有多少人再也回不了家。 一年前,英兰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时突然失踪,一个月之后,他作为东国的人质再次出现,在两国边境线着名的间谍桥上经过交换成功安全回到西国。 经过了长达两个月的治疗后,英兰的脑部损伤基本都已经恢复,然而,不知道东国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医生用遍了各种心理治疗方法,他始终都无法回忆起失踪的那段时间,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因为英兰的状态不稳定,上级并未告知他秘密任务的具体内容,甚至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 而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内,东西两国的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东国在边境线上筑起了长达一百六十公里的边防工事,国家的分裂到了彻底无法转圜的地步。 西国急缺军事人才,英兰的治疗被迫中断,他被安排到前线参与作战。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 相同的血脉,相同的语言,事到如今,没有人知道到底为了什么而战。 他穿过无数硝烟与炮火,从一场又一场无尽的噩梦中踉跄走出,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战争的长期摧残下,灵魂深处渐渐出现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记忆一片混乱,支离破碎。每当英兰试图从脑海中拼凑出那些过往的美好回忆来激起心中求生的欲望,然而一闭上眼睛,那些血腥又残忍的画面如同梦魇般反复出现。 英兰不适合做一名军人,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失败。失眠、焦虑、抑郁……短短一年时间,一系列的心理疾病不断侵袭着他的精神健康。 今夜,英兰久违地又一次梦到了那个女人,如此甜美的春梦,大概是因为战争终于要结束,心里太高兴了吧。 抬头遥望阴沉的夜空,英兰想,还有十天就能见到她了。随后,他又苦笑了起来,因为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没有照片,没有信物,更不知道她的住址,连一封书信也无法寄出,说给任何人听都不相信她的存在,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说不定她早就嫁给别人了,有谁会愿意独守空房,日复一日默默等待一个杳无音信又生死未卜的人。 不,不能这样想,要满怀希望活下去。 战争已经结束了,这片土地将会迎来新生,这个国家将会续写和平与繁荣的篇章,失散多年的亲友将会再次相拥,阔别已久的爱人将会重逢。 英兰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告诉她,刻骨铭心的思念如果无人知晓、无人倾诉,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第二天清晨,英兰所在的部队接到了新的命令,他们要继续向东行进,在边界线附近驻扎。经过谈判,两国将会在边境线上共同建造一个停战协议签字大厅。 部队整军待发,穿过前方一大片被炮火摧残过的工厂园区。 高耸的厂房只剩下扭曲变形的钢铁骨架,残破的墙壁上烈火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变形的钢筋相互缠绕,遍地的焦土和玻璃残渣。一朵朵小黄野花在废墟的缝隙中顽强绽放,却更显得这片土地的荒凉破败。 突然,队伍最前方的车辆停了下来,坐在里面的司令官发现,废墟中,一个小女孩躲在一面断裂的墙壁后偷偷观察快速行进的部队。 这种荒凉的地方怎么会有孩童? 司令官非常诧异,他立刻叫停了车,下车向小女孩招了招手。 不远处,正匆匆赶来一位妇人,大概是她的母亲。 妇人看到眼前这种阵仗,顿时吓得惊慌失措,扑上前将女孩护在怀里。 “你们都是从东国逃过来的吗?你们是怎么跨越那道墙的?” “长官、我们都是西国人,村子都被炸毁了……我们无家可归,又不敢去别的地方,只能先到这里躲着。” 司令官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女,面色异常沉重。 “长官、我女儿不是有意偷看的,她的爸爸……还在战场上……她只是……” 司令官询问了女孩父亲的名字,随后让副官找来了花名册仔细查找。 “没有这个人。” 听到这个回答,满怀期待的眼睛里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了,小女孩仰着头好奇地看着母亲,她听不懂,但是她感觉到了那种拼命压抑在心底的失落。 “这里只有你们两个吗?” “还有、还有很多人,大家都是这附近的村民……” “带我去看看,可以吗?” 母女两人带着司令官和几个随行军官来到一个破旧的厂房外。 这座厂房还保留着较为完整的结构,厂房内部似乎被清理出来了一块干净整洁的区域。 里面非常的安静,大概有十多个人在休息或轻声交谈,为了不引起恐慌,他们一行人并没有走进去。 她们都是年迈的老人,妇女和孩子,竟然没有一位男性。随后,司令官苦笑着摇了摇头,为什么没有男性,每一名军官和士兵都清楚这个原因。 “这里离边境线这么近,太危险了,你们是怎么……” “因为有一个很厉害的姐姐保护我们,把那些坏人全都赶跑了!” 小女孩仰头望向司令官,兴致勃勃地挥舞着自己小小的拳头,眼中满是崇拜羡慕。 司令官一脸欣慰地笑了起来,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真的有那么厉害?” “当然厉害啦,她可是从战俘营里逃出来的!” 气氛瞬间紧张了下来—— 小女孩的母亲立刻蹲下来捂住她的嘴巴。 “长官!她什么都不懂,是我昨天晚上给女儿编了个故事,她记错了……根本没有什么……” “战俘营……所以,她是东国的军人?” 女孩突然害怕得放声大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里面的人们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立刻紧张地聚集在一起。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司令官立刻撤出了工厂外。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了下来,随后飘然降落。 是一个瘦小的女人,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她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露出纤细的脚踝,兜帽遮掩下看不清她的容貌。 那个女人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位军官,便径直向小女孩走了过来。 小女孩的母亲一脸惊恐地看着女人,而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蹲下来捏了捏小女孩的脸。 “你的书已经被我弄好了,不要再哭了。” 女人温柔地抹去小女孩的眼泪,把一本被水浸泡后又晾干,变得皱巴巴的童话绘本塞进小女孩的手里。 小女孩反而哭得更惨了。 “你看,上面的画一点都没有褪色,睡觉压在枕头下面,慢慢就会平整了。” 她翻开书页展示给小女孩,悄悄在她耳边说。 “大家都在看着你呢,不要让她们担心,知道吗?” 小女孩立刻擦干眼泪,看着女人用力点了点头。 女人把小女孩交给她的母亲,站起身和司令官对视了一眼,很自觉地跟随这一行军官来到工厂外。 “既然已经逃出去了,为什么不回东国?” 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闻声望去,一只手枪正笔直地指着她的额头。 看着眼前漆黑的枪口,她没有任何的反应,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又默默低下了头。 “把枪收起来。” 司令官对那位举枪的副官命令道,抬手用力压下了那把枪。 “把外套脱下来!” 举枪的那位副官仍旧不依不饶。 “我没有携带任何枪支,长官,穿这个只是害怕吓到那些孩子。” 不过,她还是听从了命令,费力脱下了那件破破烂烂的斗篷。 她比想象得还要瘦弱,里面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白色背心,腰间整齐地插着两把短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的短发像杂草一样歪七八扭,一缕缕黑色的油污让那头原本漂亮的金发看起来脏兮兮的,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看不清她的五官。 然而,已经没有人过度关注她的容貌,因为她身上的疤痕足以夺走所有的目光,从脖颈、肩膀直到整个后背,皮肤表层完全剥离,露出下方鲜红的肌肉组织,甚至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骨骼的形状,实在触目惊心,不忍细看。 “你……” 司令官望着那片巨大的疤痕,迟迟未能说出更多的字句。拿枪的副官也默默垂下了手。 她低着头,特意避开了那些怜悯的目光。 “长官,这里的人,除了我,都只是这附近的普通村民,她们都在等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回家,无论如何,还请您能在新一轮袭击到来前妥善安置她们。” 说完,她自觉地伸出了双手,等待落入新的枷锁囚笼。 “已经结束了。” “什么?” “十天后,两国会在边境线签署停战协议。” 司令官缓缓走近这个瘦小的女人,她抬起头,双眼中闪烁着许久未曾出现的点点微光。他张开了双臂,轻轻环抱着那双惨不忍睹的臂膀。 “一切都结束了……我的同胞。”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却如同失去了焦距,呆滞地遥望着蔚蓝晴朗的天空。 柔弱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吸了一口气,泪水终于悄无声息滑落。 从来没有期待,这副残破丑陋的身躯会被任何人接纳,更何况是至死方休的敌人。 她知道,因为人类生来具有强大的共情能力,素不相识的怀抱,却温暖得让人想要落泪。 人们被陆陆续续带到了车上,她不会作出任何告别的举动,就当这些人从来没有遇见过,因为这就是面对离别最好的办法。 她躲在一个没有光线的角落里,低着头无所事事地将脚下的瓦砾踩来踩去。 从一开始,她就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她,从她脱下斗篷开始直到现在,不管躲到哪里,那道目光就没有离开过。 她转身拐进一个更为阴暗的过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果然,那个人终于忍不住追了上来。 她把披在肩旁的斗篷套在脖子上钻了过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她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胳膊,回头,对上了那双眼睛。 高大的身影遮蔽了她所有的光芒。男人身上的深色野战服满是油污灰尘,领口敞开着,露出修长的脖颈,束身腰带更显挺拔的身形,宽阔的臂膀呈现出稳健的力量感,左胸口袋前的铁十字勋章被保存的很好。 浓密的深棕色头发凌乱地散落在他的额头上,胡子已经很久没有修理了,脸颊两侧沾了一道道青灰色的烟尘,也掩盖不住英俊的容貌。 那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眸深处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炽热而狂野,随时要冲破眼眶。执着,又渴望,又流露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风在动,满地的荒草也在动,宽大的衣袖随风翻卷,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不知道为什么,她出现了幻觉。眼前浮现出了一场梦中的婚礼。 神圣而辉煌的婚礼殿堂里,面前这个男人穿着修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打扮得十分优雅帅气,走在万众瞩目的红毯上,挽着他身穿洁白纱裙的新娘。 为什么……会有这么心酸的感觉,难以名状的刺痛感穿透心脏,无边无际的孤独如同潮水从伤口涌了出来。 “抱歉,我认错人了。” 男人的手失落地垂了下来,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了。 望着那落寞的高大背影,她一时间有些失神,默默低下头整理着自己的兜帽。 忽然,那个男人停下脚步,飞快折返回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带来了一阵风,身上那股浓重的烟尘味将她团团包围。 “……可以告诉我吗?” 她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块金属名牌递给英兰。 英兰认得出来,这是东国军装礼服上的那种款式,上面满是深深浅浅的划痕。 维·李贝特。 “长官,请你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皆为序章 英兰最近每天都会给父母打个电话,还有一天,他就可以回家了。 就在今天,两国签署了停战协议,东国与南国正式并入西国,成为一个完整的国家。边境线筑起的高墙也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人们在被挖出的地基旁铺满了绚烂多彩的鲜花,庆贺的气球承载着和平的祈愿不断被放飞夜空。 英兰留下了一小块从墙上剥落的碎石块作为纪念,从此以后,它将不复存在。 第二天,英兰终于回到了首都,回到了自己的家,父母为他准备了热闹温馨的庆祝仪式,众多亲朋好友纷纷到来。然而,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 英兰走访了很多地方,托人四处打听,甚至到城郊寻找那片向日葵花田,可是,这个城市没有她留下的一丝痕迹,她好像是一个从来不曾存在过的人。 他始终都无法接受,每个人都在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他们说,那些都是他的幻想。 他的父母为他找了一位心理医生,同时也在动用关系向东国打探消息,想要找到治疗他记忆损伤的方法。 经过几天的修整,英兰被安排进入国家安全部工作,参与筹备新政府的成立。 他利用职务之便,拿到了东国的军事人员部署。女性军官本来就很稀有,他很快就翻遍了各个部队的名册,根本没有找到维·李贝特这个名字。 难道是假的名字吗? 可那个名牌怎么看都像是真的。 英兰回想起那时,她脱下斗篷后露出了那张和自己梦中情人一模一样的脸,满脸灰尘脏兮兮乱糟糟的狼狈模样难以磨灭他刻印在脑海里的容貌。 英兰无比地震惊,目光从来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 不,他的梦中情人肌肤像雪一样洁白无瑕,柔弱温婉,丰腴妖娆,而这个女人实在太瘦了,瘦得有点可怜。 并且,英兰能感觉得到她身上的那种气息,她和自己是同类。战场上,她的刀会精准地刺入敌人的心脏直取性命,她绝不会手软。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梦见的人,其实是她吗…… 为什么名册上找不到她的名字?她当时明明请求自己不要把名字说出去,感觉不像是在骗他。 在那之后,司令官默许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会去哪里? 只有一个名字,又能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英兰真的很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再多和她说几句话,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问她。 她的眼睛如同晶莹剔透的琥珀,藏着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微风拂过麦田泛起的层层金色涟漪。 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失散了焦距,光芒变得黯淡,似乎透出一种难言的苦涩。那双眼睛看着他,却又好像没有在看他。 此后,英兰时不时都会想起那双眼睛,哀愁的,欣喜的,期盼的,冷漠的,一一浮现在脑海里。 这天,英兰应邀在首都的露天大剧场演出,因为是战后第一场公演,免费对公众开放。剧场内外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却分外的安静。 雷鸣般的掌声中,英兰穿着一身庄重的燕尾服缓缓走上舞台,优雅挺拔的身姿格外引人注目。他对着观众席深深一鞠躬。随后缓缓坐在钢琴前,手指轻抚过琴键。 如同海水的波浪般轻柔的旋律在宏大的圆形剧场流淌开来,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滑翔,仿佛乘着一艘小船,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慢慢飘荡。 月亮悄然间从遥远的地平线升起,轻轻掀开夜色的帷幔,缓缓步入这片宁静的海洋。顷刻间,海面受到月亮的吸引变得躁动起来,掀起波澜壮阔的潮水,拍打着海岸。月光与翻滚的浪花交织在一起,挥洒着一片片梦幻般的银辉。 这首乐曲明明叫《叹息》,却英兰他演绎得激昂澎湃,极具张力。观众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整个剧场安静得只能听到钢琴的回响。 英兰双手不断交迭,起伏舞动,脚下精准有力地控制着踏板。闭上眼睛,仿佛与钢琴融为一体,英兰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一声声坠入观众的心底。 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整个剧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英兰再次起身,向观众深深鞠躬致谢,恍惚间,他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又看到那个女人了。 又是幻觉,再这样下去英兰真的会发疯,他立刻下定了决心,必须要找到她。 退场后,英兰驱车来到了市中心的一片街区。 夜幕低垂,城市的另一面,繁华与喧嚣才刚刚开始。 霓虹灯交织在狭窄而拥挤的街道上,将夜色染得斑斓多彩,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酒精、烟草与各式香水的复杂气息,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催化剂。 音乐声此起彼伏,从轻柔的爵士到动感的摇滚,再到忧伤的蓝调,奏成一首属于夜晚的交响乐。 战后的黑市暗流涌动,各色人等汇聚在此,人们或三两成群,或独自一人,穿梭于这条繁华的街道之中。 在这里,信任不复存在,唯有金钱至上。原本卖到天价的战备情报如今变得一文不值,而八卦秘闻仍旧是人们的最爱。 英兰走进了一间酒吧,复古的装饰,木质的门窗,昏黄的灯光营造出一种怀旧氛围。 虽然表面上是酒吧,内里却是兜售情报的交易场所。 刚一进门,一个服务生热情地招待了英兰,把他带到了吧台。 “说吧,你想找什么人。” 酒保一边微笑着,一边用敏锐地打量着英兰。他在车上把礼服换了下来,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依旧能看得出是十分考究的款式。 “一个东国的女军官,她叫维·李贝特。” 英兰最终还是没有信守承诺,说出了这个名字。 没想到,酒保突然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不巧,明天再来找她吧。” “什么?” 英兰疑惑地看着酒保。身旁的服务生随即低声在他身边补充了一句,“她今天休息,请先生明晚再来吧。” 恍惚中,英兰就已经被服务生礼貌地请出了酒吧。 她竟然就在这里工作——她是做什么的? 英兰想起刚才在这间酒吧里看到的画面,一个风情万种的性感女人坐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激情热吻,她妖娆的身姿,暴露的裙子…… 不要再想了! 英兰快步走了起来,他只想马上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女人凄惨的尖叫,英兰想都没想,冲进了传来尖叫声的灯光昏暗的小巷。 一个醉汉在对摔倒在地的女人一阵拳打脚踢,女人抱着头大声哭喊着救命。 英兰正要冲上前阻拦,却见一道纤细的黑影从天而降。 落地的瞬间,黑影一个抬腿将醉汉踹翻在地,随后又朝着致命要害狠狠补了一脚。 受伤的女人看到眼前的一幕,慌张地爬了起来,逃出了巷口。 醉汉痛得大声哀嚎着,他似乎清醒了过来,挣扎着爬起身,死死抱住了那道黑影纤细的小腿。 “又是……你这个疯女人……” “你说……多少钱能跟你做一次……” “这么多……够不够……” 醉汉高高举起胳膊,搓了搓手中的东西,然而那根本不是钞票,只是一只女人的手帕。 她什么也没说,伸手钳住醉汉的后颈,直接一个过肩摔甩过头顶,将他狠狠砸晕了过去。 一个金属制品从醉汉的口袋里甩到了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弯腰捡了起来,推开盖子,拨动齿轮,一道明亮的火焰从打火机中跃然而出,在一片漆黑中照亮了她的脸庞。 ——正是英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维立刻察觉到了街角昏暗阴影里的那个正在注视着她的高大黑影。 火焰瞬间熄灭,维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刀,刀刃在一片漆黑中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如同一条狡猾的银蛇来回游走,随即指向了那道黑影。 黑暗中,冰冷的眼眸凝视着他,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杀意扑面而来。 剑拔弩张的一瞬间,街角的灯闪了几下,映出了英兰的脸。 凌厉的目光立刻消失了,她默默低下头,刀重新回到了刀鞘里。 英兰向她走了过去,她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你、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了阵阵机车轰鸣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突然,她向英兰扑了过来,拽起他的胳膊拔腿就跑,钻进了巷子里的一栋公寓楼。她飞快爬上二楼,打开一间房门将英兰拉了进去。 英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就反锁好房门,拉上了窗帘。 没过几分钟,一群摩托车疾驰而来,聚集在这条狭窄昏暗的小巷,引擎的咆哮夹杂着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响,加大油门的挑衅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 几声愤怒的咆哮后,金属棍棒在空中挥舞,每一次击中目标都伴随着一声声惨烈的痛呼。拳脚相加的沉闷响声,摩托车倒地的警报声,燃烧瓶爆裂的轰鸣不绝于耳。 维躲在窗帘后,透过缝隙不动声色地观察楼下这一场械斗。 那些声音并不能吸引英兰的注意,他好奇地环视着她的房间。 里面只有几个简单的家具,干净得不像有人在居住。卧室的门是锁着的,浴室的镜子前摆满了化妆用的瓶瓶罐罐。 空荡荡的橱柜里只放了几把外观各异的精美刀具,餐刀、裁纸刀、雕刻刀、美工刀……这些好像都是她的收藏品。 转眼间,几个人追逐厮打着钻进了楼道里,肢体间的沉重撞击声,含糊不清的咒骂声,跌倒在楼梯上的摩擦声,哀嚎声混乱地交迭在一起,越来越近。 维悄声走到了门后,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一具身体被拖拽着狠狠撞向这扇脆弱的木门,英兰立刻用身体挡在了门后。 伴随着一声声惨烈的哀嚎,几只拳头透过身体重重砸在了门上,木板剧烈地颤抖着,摇摇欲坠。 英兰护着她慢慢向后退,随时准备迎接战斗,然而,门外却安静了下来。 突然,窗外闪起一片冲天的火光,刚从战场上归来的英兰,出于某种惯性,立刻转过身张开双臂护住她的头将她扑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两个人一同陷落在柔软的沙发里。 随后,是无数玻璃爆裂破碎坠落的声音。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骚乱随即安静了下来,嘈杂的脚步声不断消失在巷尾。 无数次在梦中相遇的面容如今近在咫尺,她的头发比上一次见时略微长了一点,柔软的碎发垂落在耳边。 她的脸庞如同细腻的瓷器般纯净无瑕,鼻子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带着丝丝细微的干纹。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凝望着他,冰冷的目光渐渐融化成了一汪清澈的泉水,眼波流转,闪动着柔软的光芒。 她的皮夹克外套被英兰不小心扯下了一半,露出了雪白的肩膀,那片惨不忍睹的恐怖疤痕竟然不见了,柔嫩光滑的肌肤焕如新生,吹弹可破。 外套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背心,胸前两团圆润饱满的乳房在领口下若隐若现。正巧,此刻英兰的手里正握着其中一只,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它的温暖和柔软,掌心中隐隐感觉到了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和每一个梦里对她做过的那样,想吻她,想把她狠狠按倒在这里,想粗暴地撕开她的衣服,舔尽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想进入她的身体,疯狂发泄自己积压已久的欲望,从这个小沙发,到窗台,到浴室…… 可英兰根本不敢动,更不舍得起身离开。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他和那些肮脏的男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你流血了。” “什、什么?” 她抬起手,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英兰的鼻尖,一滴血落在了她勾起的指背上,接着又是两滴,落在了她的胸口。 英兰瞬间起了反应,下身硬得胀痛。 “抱、抱歉……” 英兰慌乱地弹坐起来。她递过来一只手帕,英兰抓着手帕冲进了浴室,打开了水管。 冰冷的水不断冲洗着英兰燥热的脸,他大口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蠢蠢欲动。 片刻后,英兰恢复了镇定,回到客厅,发现她已经换好了新的上衣。 “手帕、我会洗好还给你……”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洗。” 她穿好了皮夹克,“外面已经结束了,我送你下楼。” 为什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她还在这里,明天,后天,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能见到她,再没有什么比这还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这周末、我有一场……很重要的演出,可以邀请你去看吗?” 害怕她拒绝,英兰立刻补充了一句,“明天我把票送过来给你,可以吗?” 她摇了摇头,“明天我不在这里。” “那我投到楼下的信箱里,可以吗?” 她又摇了摇头,“不用了。” “你、你不喜欢吗?” “不是。” 她低下头,小声地说,“票……我已经买过了。” “什……” 她、今天演出结束时在舞台上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根本不是自己的幻觉,那就是她本人—— 她、她竟然一直都在关注他吗? 身下那根东西又要立起来了,再多待一秒,英兰就要控制不止自己了。 “那好、我、我先走了、不用送我!” 油画 英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公寓,怎么找到自己的车的。他望着绿色的交通灯发呆,直到车后响起了催促的喇叭声,他才回过神来。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他冲进了浴室,脱掉所有的衣服,握住下身早已昂首挺立的分身快速撸动起来。 闭上眼睛,想象着她曼妙的酮体被他压倒在床上,在她细嫩的洞穴入口处探索寻觅,耳边充斥着她勾人的销魂的喘息。她骑在自己的身上放荡地舞动着腰肢,用那种鄙夷的不屑一顾的表情俯视他。再把她狠狠按在窗台上,从背后进入她的身体横冲直撞,她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含糊不清地呜咽着,那声音简直让人亢奋到了极点,她的身体剧烈抽搐着不断达到高潮,喷出的水溅湿了他身上每一处角落…… 随着一道炫目的白光从眼前闪过,一股又一股乳白色的液体抛落在浴室光滑的墙壁上,再被温暖的水流慢慢冲刷到消失不见。 英兰十分满足地抱着柔软的枕头,安稳地沉睡了过去。 战争结束,英兰终于又回到了那片向日葵花园,他在花丛中四处寻觅,还是没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却发现锁已经被换掉了。衣架上挂着湿漉漉的衣服,显然是刚洗过不久的,英兰直接跳到了二楼的阳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房间的布局已经和分别前大不相同,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只新的沙发,茶几上插着一大捧新鲜的花束。墙壁也焕然一新,多了几幅精美的油画,其中的一张,是她半裸着躺在这只沙发上沉睡,金色长发如同瀑布一样垂在地毯上。 浴室也换上了崭新的柜子,里面放着两套洗漱用具,还有一双陌生的男士拖鞋。 英兰走进了她的卧室,发现她正在床上熟睡。床单、被子都换成了新的样式,衣柜的容量也变大了,塞满了各种款式的性感暴露的礼裙。 英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掀开了她的被子。许久未见,她雪白红润的肌肤越显丰腴,妖娆的睡姿凸显出成熟性感的曲线。 她的身上只有一条性感的透明内裤,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臀部占据了整个视野,圆鼓鼓的乳房翘了起来,英兰捧住了其中的一只,已经丰满到他宽大的手掌都快要握不住了。 她醒了过来,美丽的眼睛里没有从前看到他时的惊喜,只剩下极度的恐慌。 “你、你回来了……” “是啊……让你失望了,我回来了。” 英兰轻声回应着,温柔的语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粗糙的手指捏住了她粉红娇嫩的乳头,指尖用力揉搓,不过几下就肿了起来。 “不、不要……” 她抬手试图夺回被子,却被英兰反手摁住粗暴地压在身下。他拽下自己的领带,将她的双手牢牢扣在一起绑在了床头。 “把腿张开。” 英兰的眼睛里好像凝固了一层冰霜,没有丝毫波澜,也看不出任何感情。 冷漠的语气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有充满压迫感的命令。 看着英兰面无表情的脸,恐惧如同阴影般缠绕了上来,被子里残余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英兰身上的风衣透着深秋的寒气,冰凉的金属袖口划过温热柔软的肌肤,她浑身都在发抖。 轻薄如纸的内裤被撕碎,粗糙的手指野蛮地插入。里面却早已湿透了,手指飞快搅动着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 “我还没有碰你,就已经湿成这个样子了。” 她的双手被绑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在这种姿势下,气球一样饱满软弹的乳房高高耸起,红肿的乳头挺立起来,在情欲的催化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柔嫩的花蕊饥渴难耐地吮吸着英兰满是伤痕的手指,腰肢情不自禁骚动起来。 “嗯、嗯……哈啊、再、再深一点……” “……你可真是淫荡啊。” 英兰没有顺从她的意愿,把手指抽了出来。 随后,一个坚硬冰冷的棒状物径直插入她的体内,里面的粘液不断被挤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 英兰牢牢固定住她挣扎的双腿,巨大的硅胶肉棒蛮横地搅动着深入,强行扩张着娇嫩的内壁。 “不、不要、好痛、求你……”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泪水不断溢出眼眶,不停哀求着英兰。然而,硅胶肉棒已经被濡湿,深入的动作也越来越顺畅,直到它贯穿了整条花径,直抵敏感的子宫口。 “喜欢吗?我怕你太寂寞,按照我的尺寸订做的。” 英兰扶着那根大得异常的硅胶肉棒,毫不留情地在她下体反复粗暴抽插,激烈地向深处冲击。 “不要……快停下来!不要!求你……” 巨大的异物变换各种角度翻搅着蹂躏着撑大细嫩幽深的花径,伴随着撕裂的剧痛,缝隙间不断灌入冰冷的空气,她已经崩溃到绝望,发出声声惹人心疼的哀嚎。 然而英兰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手上的动作更加野蛮强横。 “有这么痛吗?明明不知道和多少个男人做过了。” “还是说,那些人都比我温柔?和他们做,比我舒服吗?”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却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割裂着过往的温存。 “放心,别害怕,我会好好疼爱你的,为了减轻你的痛苦,我特意在它上面涂了一层药。” “什、什么药……” 英兰没有理会这个问题,扑过来骑在她的身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逼视她满是泪水的眼睛。 “你带了几个男人回家?嗯?在这个床上做过多少次?” “说啊!” “没有……我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你爱我,看来也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随便一个男人都可以替代我,不是吗?” “不、不是的……对不起……我一个人、真的好害怕……” “你害怕孤单,好啊……一个人还满足不了你吗,三个人、你竟然同时交往了三个人?” “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那里面的衣服都是谁买给你的?说说看,你要怎么狡辩?” “我……我……” “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来我是怎么过的?我想你想得快要疯掉了,我每天都盼着回来见你,我怕我会再也见不到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是谁?告诉我,他们都是谁!” “……不肯说吗?你在担心什么?” 英兰凝视着被他死死掐在手中的人,他明明已经愤怒到疯狂,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所有情感都压抑在面具之下,随时都会爆发,将她亲手毁灭。 “为什么沉默?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不想解释吗……连骗我都不愿意了吗?” “装作可怜的样子求我啊,你以前不经常这样做吗?” “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她只是拼命摇头道歉,除此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些无法换回的事实。 “药开始起作用了啊……你在别的男人面前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 药物的催化作用下,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肌肤渗出的汗水慢慢蒸发,丰满的软腰妖娆地扭动着,狭窄幽深的小穴贪婪地吮吸着那根硅胶肉棒。 羞辱的话反而更让她欲壑难填,她想让那根肉棒动起来,却不敢开口求英兰,只能拼命忍耐,结果却适得其反。 “舒服吗?舒服就叫出来,让我听听你是怎么勾引那些男人的。” “嗯、嗯——哈啊、嗯……” 药效越来越强劲,她濒临失控,无比贪婪地渴求着被体温逐渐浸润沾满粘液的肉棒,唇瓣一张一合收缩着吞吐着巨物,溢出的水沿着她的腿四处流淌,沾湿了一大片床单。 “只是塞进去就流了这么多水,看来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英兰用绑带缠绕着她的下体,将那根巨大的硅胶肉棒紧紧固定住她的体内,缠着她的脚腕并拢弯曲绑在她丰满的大腿上,打了一个结实的死结。 她奋力挣脱,肉棒却顶得更深了,情不自禁发出柔弱的呻吟。 “嗯、唔嗯……你、你要做什么……” “别怕,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你只是太孤单,太寂寞了,我不怪你。” “真、真的吗……” “是我以前太过纵容你了,才会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你的身体已经坏掉了……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 “从现在开始,要学会忍耐,知道吗?” “我要让你永远都记住这种感觉,把它的形状刻在你的身体里,从今以后,只有我才能满足你。” “看,你真的很喜欢它,连绑带都湿透了……” “不要、不要……求你、放开我……这种姿势、嗯、嗯、好难受……” 她挣扎着扭动脚腕,勾起绷带在她的大腿间勒出一道道红痕,媚药已经渗透到骨血中,她仰着脖子连连发出诱人的娇喘声,柔软嫩白的肉臀不断弹动着,缝隙间源源不断地溢出水来,喷洒在早已湿漉漉的床单上。 “怎么会难受呢?你明明已经高潮到停不下来了。” “求你、放开我……求求你……啊、哈啊、嗯、嗯、啊啊——” “又喷了这么多出来……你怎么控制不了自己呢?把别人新买的床单都弄脏了,他会生气的。” “对不起……求你、放开我、我、再也不会了、对不起……呜呜……”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说完,英兰起身离开了。 “你、你要去哪里……” 她惊慌失措地挣扎起身,被禁锢的四肢再度绷紧,身体接连不断剧烈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抖了出来。 “别担心,除了我,不会再有人来这里的。” “我只是去解决一些事情,不要想着逃跑哦,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还会对你做出什么。” 英兰走出了卧室,衣柜里的裙子,浴室里的洗具,还有墙上挂的那几幅油画,全都被他扔了出去。 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已是深夜,英兰带来了一箱新的裙子。他走进卧室,发现她早已昏迷了过去,他并没有关心,只是把他精心挑选的新裙子一件一件挂进衣柜里。 床上还残留着一片片潮湿的痕迹,英兰松开了绑在床头的领带,把昏睡的她直接拖拽下床,床上的东西全都被他卷起来甩到一边。 她清醒了过来,赤身裸体爬过去抱住了英兰的腿。 她跪在地上,仰着头望着英兰,双手隔着西服裤子在他的大腿间来回挑逗抚摸。 她不是要忏悔,她只是疯了。 在媚药的驱使下,接连不断高潮反而让她极度饥渴,身体里有无法填满的巨大空洞,那根假的硅胶肉棒早已被她玩弄到乏味,她想要温暖跳动的活物,想要那根血管凸起坚硬壮硕的男性器官蹂躏她,征服她,她只想要这个,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已经沦为欲望的奴隶,是被饲养的性爱的玩具,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想要尊严,不想要爱,只渴望她的空虚能被填满。 她解开了英兰的皮带,拉开拉链拽下了裤子,隔着内裤舔舐那根微微翘起的肉棒。 口水不断从她的嘴角溢出,舌头透过绵软的布料大口大口吮吸着舔弄着坚硬滚烫的肉棒,到处都沾满了她湿漉漉的口水。不过多时,内裤已经被浸湿,勾勒出它巨大壮硕的形状。 饥饿已久的人终于看到了美味的食物,那种迫切的渴求让人发狂。她的瞳孔深处燃烧着强烈的欲望,她的眼睛里只有这根东西,她的世界只剩下这个了。 她脱下了英兰的内裤,坚挺的肉棒立刻弹了出来,高高翘起,她柔软细腻的脸颊贴在上面蹭来蹭去,舌头像蛇一样缠绕着它。她张口含住了滑溜溜的龟头,忽然露出了满足却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宣告它的所属权。 又硬又烫的巨大阳具填满了她的口腔,柔软的嘴唇包住了它,舌头来回舔弄吮吸,她的手扶着塞进已经下体里的另一根假的肉棒,激烈地抽送起来。 “唔……啊唔……嗯……哈啊、唔……” 花径里残留的粘液被挤压着不断渗出,慌乱的气息不断从她鼻尖喷到英兰滚烫的皮肤上。 她一只手捧着英兰的分身,张大口包住了前端,湿滑的舌头舔着凸起的血管一点点吞了进去,另一只手握住插进下体的硅胶阳具,快速翻搅摩擦着早已熟透的阴蒂,上下两处同时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她已经快乐到了极点。 “药效早就结束了吧,你还真是……” 硕大的肉棒让她的下巴几乎快要脱臼了,仍然乐此不疲地品尝着口中的美味,她将它塞进狭小柔软又温热的口腔里,仰直了脖子费力地吞吞吐吐,突然一个用力直插入喉,将龟头抵到她喉咙深处那颗柔软娇嫩的小肉球上。 “嗯……嗯——” 英兰根本抑制不了那种令人炫目的快感,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深入喉咙的肉棒抽出来,粗暴地把她压倒在地,解开缠在她身上被她弄得松松垮垮的绑带,把硅胶阳具拔了出来。 塞在体内用力收缩吮吸着的异物突然抽离,里面发出了一声淫靡的巨响,水瞬间喷涌而出。 “啊啊……哈啊、哈啊……给我、求你、快点、进来……嗯、嗯、啊啊啊——” 坚挺的肉棒一口气用力顶进深处,顺利将她湿滑无比的花径贯穿。终于得到了渴求的东西,她快乐得翻动着白眼珠,舒服得尖叫起来。 充血的肉瓣缠住了英兰,花径湿滑的内壁黏膜仿佛无数只小舌头裹挟着他的分身,子宫剧烈地收缩着,一次次用力从深处猛吸,温热的水流噗嗤噗嗤不断涌了出来。 “啊、啊、哈啊、好舒服、好舒服……” 她张开双腿勾住英兰的腰身,下体死死绞住那根肉棒,卖力地扭动着妖娆丰腴的腰肢。 粗壮的分身被她娇小黏人的肉瓣吞进去又吐出来,时不时抽出半截咬住前端旋转搅动。她尖叫着发出了动物交配般的声音,激烈黏腻的水流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圆鼓鼓的乳房弹跳起舞,她像注射兴奋剂一样不知疲倦地玩弄着含在体内的肉棒,她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动作也越来越激烈,强烈的快感不断冲击他的绷紧的神经。 “你到底被那些男人玩弄了多少次?像一个荡妇一样……” 英兰咬牙切齿地辱骂着她,拽着她雪白的腿提起来架在自己肩上,身体全部的重量压了下去,柔软丰满的双腿紧贴着英兰滚烫皮肤,翻仰下去挤压着她又软又弹的丰乳,圆滚滚的乳房被压得溢了出来。她舒服得浑身都在抖,时隔一年之久的近距离肌肤接触让她又一次高潮了。 “好舒服……哈啊、啊、抱我……嗯、嗯……” “真想把你这副模样拍下来,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勾引我的……” 带着一种强烈的恨意,英兰毫不顾忌地侵犯蹂躏她红肿的下体,交合之处响起激烈的水声,外翻的阴唇泛出了一股股泡沫。 “啊啊、好、好喜欢、哈、哈啊……再快一点……” 她兴奋到面容近乎扭曲,看着她黯淡无光飘忽游离的双眼,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忽然涌了上来,英兰疯狂抽送着腰身,一次次抽出再用力撞入战栗的子宫口。 “啊啊啊!!好舒服、啊、哈啊……” “哈啊……全都、全都给我……” 英兰按住她痉挛抽搐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用力顶入子宫,眼前突然闪过血一般猩红色,伴随着一阵剧烈地抖动,大量的精液灌入了她的体内。 “啊……啊、哈啊、哈啊、哈啊……” 英兰没有停下,跪在地上拽着她的腿,坚硬滚烫的肉棒翻搅着满是粘液的入口,她的下体已经外翻到变形,却还在乐此不疲地迎合着英兰的律动。 她已经彻底疯掉了,越是粗暴野蛮越让她高潮迭起。永远都不想停下来,想要将这只精力旺盛的肉棒一次次榨干,像中毒般沉溺在肉欲之中,让这无穷无尽的欲望吞噬着她的灵魂。 突然,她停下了,四肢无力地瘫软下来。 空洞漆黑的双眼呆呆地仰望着天花板,就好像是失明了一样,没有一丝神采,英兰顿时慌了,捧着她的脸急切地询问,她却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